奚娴觉得更不开心了。
到了夜里,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就觉得吧,他们两个吵架的时候,从来都是她先低头,嫡姐高傲的头颅像是永远都不会为任何人低垂一样,即便有时候耐心来哄她两句,其实也只是为了后头能吃几口肉。
这人渣根本就没想着真心哄她。对她永远都像是在对个小孩,漫不经心,也毫不在意。
奚娴越想越是睡不着,但想了半天,其实心思又变得迷离起来。
她又觉得自己贴嫡姐的冷脸贴惯了,或许根本不觉得有什么。
更何况,的确是她太过不“注意”了些啊,但有些事情不做又不行。
奚娴想了想,换上了一身轻薄的衣衫,外头披了一件斗篷,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往右边厢房的地方拐。
月色凄迷而幽静,更遑论这座院子是在长安城郊,四处更是毫无人声,回廊上一个仆从也没有,奚娴轻微的脚步声显得十分明显。
她觉得身上丝丝的阴冷,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紧了紧衣裳,继续往嫡姐住着的地方走。
她轻手轻脚,屏住呼吸,却听见茜纱窗里有一点奇怪的声响。
纱窗被月色笼罩,透出一种诡异的淡红色,奚娴露出一只眼睛,也不晓得自己在躲藏甚么,却只是慢慢调整视角,恍惚间看见了坐在床榻之上的嫡姐。
身姿纤细而高挑,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嫡姐的衣裳褪下了,露出了里头伤痕累累的躯体。
奚娴慢慢炸了眨眼。其实她早就知道嫡姐不是个女人,但这些年她们彼此不提起,也就当作没有发生过,相反,每晚的生活却过得更有滋味了些——令奚娴十分满意。
月光朦胧洒落进室内,照得人肌肤泛着冷白。
嫡姐的骨节寸寸隆起,她听见了诡异酸疼的响声,嫡姐的肩膀变得更宽,但一张冷淡的面容,却难得露出了一些苍白,浓密的长睫微抿起,随着响声的扩大,那种刮擦铁锈的声音也愈发骇人。
奚娴难以想象,那是人类的身体发出的响声。
奚娴看见……嫡姐变成了一个男人。
男人身姿如青松,肩宽腰窄,腹肌有律均匀,覆着一层薄薄的汗珠,不知何时一张面容也成了她熟悉的样子,只是轮廓颇深的面容,却有些病态的苍白。
每当他想要变成另外一个人,所需要承受的痛楚并不小。
真正看见这一幕,她仍忍不住震撼,并酸楚。
奚娴后退两步,却对上男人睁开的眼眸,淡色而锐利,就像是清冷漠然的月光。
奚娴捂住眼睛,小声道:“你……”
半晌,男人只是从容的为自己穿上另一边的衣衫,又听见外头的奚娴小声道:“你……把灯熄了。”
于是很快,室内没有了光,变得一片漆黑,却没有人与她对话。
奚娴却想,这样她就能从容的走进去了。
看不见他的脸的话,她就能变得坦然一点了。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奚娴,她往里走的时候那样小心翼翼,就好像他真的会把她怎样。
娇弱的女子摸着黑,差点被凳子绊倒,男人却沉默不言,根本不来扶她一把,置身事外如陌生人。
奚娴却不怎么在意。毕竟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她慢慢摸上了床榻,难得精准的一把抓住男人陌生却熟悉的手臂。
奚娴把面颊靠在他的手臂上,拇指抚了抚上头的疤痕,还没说话,眼泪已经顺着面颊掉了下来。
“……很痛苦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奚娴的乱发挂在耳后,置若罔闻。
奚娴知道,他从不屑任何怜悯,于他而言,甘愿做的事情,就不存在委屈。
奚娴的眼泪滚滚流下,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我听得出,这几年……你都很疼,对不对?”
仿佛她身体里住着不止一个灵魂,但在方才,每一个灵魂都在发疼。
她真的很心疼啊。
第74章
漆黑的夜晚,室内近乎寂静一片,没有人说话。
穿越了很多很多年,他们终于以真实面目相对。
奚娴还在躲避,但彼此都很清醒。
只余奚娴轻微的啜泣声,她的眼泪滴落在男人的手臂上,一滴滴绽开。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奚娴柔顺的长发。
过了很久,就连窗外的知了都不再鸣叫,奚娴沙哑着轻声道:“您到底在想什么呢?”
奚娴缓缓道:“你打算一辈子这样和我过下去?你以为我会高兴?”
他没有回答,似乎已经失去了和奚娴解释的兴趣。
她说着便一用力挣脱开来,头也不回的下了床榻,却被男人一把捞回床上。
奚娴身子柔弱,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于是便开始啜泣:“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