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冾彬彬有礼,“伯母您说的太对了。大表哥二表哥他们若回了孟家,是称呼外祖父外祖母的,在平北侯府,才会称呼外公外婆。”外公外婆,确实是私下里的称呼,很家常。
陆芸自是明白,张家兄妹若回了孟家,便会称呼孟赉“外祖父”,孟赉嫡妻钟氏“外祖母”。如果在平北侯府么,那是全然不同的。
“外公外婆,都是惯孩子的。”陆芸笑道:“祖父祖母,也是惯孩子的居多。隔辈儿亲,俗话说的不错。冾儿,外公外婆是不是连你一起娇惯啊。”
安冾认真看向陆芸,“伯母您太厉害了,猜的这么准。外公外婆确是连着我一起娇惯,外公手把手教我写字,外婆亲手替我缝衣裳。”
安冾这清高的小姑娘,话匣子一旦打开,也是很啰嗦的,“外婆做衣裳可好看了,她绣的蝴蝶好像真的一样,好像会飞。不过,外婆不许我告诉别人说衣裳是她做的,也不许我当着别人的面叫她外婆。”
“为什么呀。”陆芸好奇问道。
安冾摇头,“我也不大懂。外婆一向深居简出的,除了家里人,谁也不见。她很温柔,温柔的像水,跟她在一起可舒服了。一开始我们叫她外婆,她都不许的,我们也不理会她,只管叫,她便拿我们没法子了。”
看来,这位外婆不嚣张,性子柔顺。陆芸暗暗下了结论。
“你阿橦表姐,都说是大美女呢,可惜无缘得见。”陆芸闲闲说道。
安冾很少说这么多话,端起茶盏喝了口热茶,“不用看阿橦表姐,看五舅母就成了。阿橦表姐跟五舅母一个稿子,长的像,脾气性格也像,五舅舅常叫她‘小阿悠’。”
☆、45所可道也
话出口才知道不对,后知后觉的伸手捂住小嘴,两只灵动的大眼睛看向陆芸,又看向阿迟,颇有探询之意。我方才不小心把五舅母的小名说出来了,你们没听见吧,听见了也没留意吧?
阿迟一脸兴味笑容,凑近安冾,“冾儿你方才说什么?能再说一遍不,我没听清楚。”陆芸抿嘴笑,“对不住,我走神儿了,也没听见。劳驾冾儿再重说一遍,可使得?”
安冾放下小手掌,恢复了淡定神情,“哦,这样的啊,我方才说,阿橦表姐跟五舅母一个稿子,长的像,脾气性格也像。并不说别的。”
“如此。”阿迟和陆芸礼貌点头,眼中都有浓浓笑意。
晚上陆芸跟徐郴一一说了,“听冾儿的话意,外婆性子柔顺,并不招惹是非。阿橦跟平北侯夫人一样的脾气性格,俏皮活泼,并不骄纵。伯启,我中意张家。”
小孩子的话自是可信的,更何况安冾这样有几分清高,经常一幅严肃认真脸的小孩子。徐郴沉吟片刻,“还是依着咱们昨晚商量的,一则确要请示父亲,二则,这些时日我常和仲凯见见面,冷眼再看看。”闺女一辈子的事,慎重些好。
陆芸点头,“也是应该的。”点完头忽又想起要事,捉住徐郴问道:“伯启,继夫人会不会从中使坏?”徐郴微笑,“哪轮到她说话了,我命人直接送信给父亲,父亲又不糊涂,岂会和她商量。”仲凯的家世、人才,父亲不知会满意成什么样子。写信请示,不过是走个过场。
陆芸放下心,又想起白天的事,未免忿忿。这大嫂是魔怔了不成,我家阿迟多好的孩子,她不待见也便罢了,竟敢这般轻慢!
陆芸不管再怎么对陆大太太不满,也不愿在丈夫面前揭娘家的短,只闷闷说道:“我中意仲凯,巴不得早日定下亲事。”这亲事一定下,看大嫂拿什么脸来跟我阴阳怪气!
徐郴以为妻子是担心亲事生出变故,笑道:“平北侯何许人也?一诺千金,一言九鼎。他不会轻易开口提亲;他既开口提亲,便不会轻易反悔。”
陆芸见丈夫会错了意,也不分辩,笑盈盈道:“能和这般有风骨的大佬做邻居,何其有幸。”夫妻二人闲话几句,携手回了卧房。
大概是白天陆大太太实在太气人了,陆芸偎依在丈夫温暖的怀抱中,犹自忘不了她那可恶的嘴脸。“阿迟这孩子,还没说下人家吧?”呸,我家阿迟多招人喜欢,你出门不带眼睛呀。
“姑母,我已是万念俱灰。”武定桥陆宅,严芳华神色哀凄,“表哥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哪里比的上徐大小姐?次辅大人的嫡亲孙女,何等尊贵。”
陆大太太轻蔑一笑,“外人看来,她是有位做阁臣的祖父,说起来清贵之极。姑母可是知道内情的,她父亲是原配留下的长子,徐次辅早已另娶,对她父亲根本不亲近!要不然,怎么会任由她父亲在南京礼部这闲散之地混着?南京本就是闲职多,礼部更是闲而又闲,根本没有实权。”
严芳华心里一宽,还怕比家世自己比不过呢,原来实情如此。陆大太太低声告诉她,“那丫头已是说定人家了,保不齐近日便会换庚贴、下小定。她定了亲,??脖闼懒诵摹!包br>
她说定人家了?严芳华并没欢喜的感觉,反倒觉着很失落。怎么表哥这样的风采,徐家竟是无意?自己珍重爱惜的,别人弃之若敝履,真不是滋味。
“她,说定了什么人家?”严芳华不禁问道。是什么样的人家,是多么出色的男子,会让她舍弃如此优秀的表哥,另觅良人?
陆大太太不愿说自己不知道,含糊敷衍,“她父亲闲着,母亲又不贤惠,能许配什么好人家?不过是拿她攀附权贵,许入公侯府邸罢了。”
她竟许入公侯府邸,富贵人家,严芳华更是不悦。陆大太太微笑道:“本朝重文轻武,那些公侯人家不过是有个世袭爵位,论体面尊贵,怎么也比不过文官的。芳儿,你表哥有这样的才气,将来中了进士,平步青云,入阁拜相,也未可知。”
你也说了,是“也未可知”。严芳华心里嘀咕着,口中恭敬应“是”。陆大太太一脸舒心的笑,“将来??鸢裉饷??率翘交o桑克扑?獍愕南嗝玻??檬翘交ā!包br>
严芳华想起表哥细长秀美的双目,神采飞扬的举止,脸红心跳,低头不语。本朝惯例,探花不一定是文才最好的,却是相貌最清俊的,表哥,探花?
陆大太太拉着严芳华的手,做着美梦,“等到??鸢裉饷??透?懔┩昊椋‖儿大登科后小登科,春风得意。”完婚?严芳华羞的捂着脸,死活不肯放下。
到时我有这么有出息的儿子,有和我一心一意的儿媳妇,至少能和老太太分庭抗礼了吧?陆大太太踌躇满志的想着,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做婆婆真是威风,可做婆婆想要儿媳真正俯首帖耳,也并不容易。像自己,嫁到陆家几十年了,在婆婆陆老太太面前一直毕恭毕敬的,心里何曾服气过?芳儿却不会,她是自己亲侄女,和自己定会同心同德。陆大太太拉着严芳华,对自己的聪明才智十分得意。
第二天陆芸又打算亲到季家,又有客来访,这回是携带重礼的武乡侯夫人。武乡侯夫人一再为那天阿迟遇险的事道歉,“细细查了,丝毫不敢怠慢。正查着,那摔倒的婆子竟生了恶疾,卧床不起,大夫诊治过,说是命不久矣。想是派她差使的那天,她已是生了病,却不自知。这婆子贱命一条,不值什么,差点连累了令爱千金,实在过意不去。”
陆芸心地善良,“再贱也是一条人命,人命关天,尽量救治为好。况且这婆子想是不知道自己生了病,不知者不罪。所幸小女得贵人相救,毫发无伤。”
“可不是么,幸亏令爱福大命大。”武乡侯夫人忙道:“要不,我们真是没脸见您了!我家侯爷知道这事,把我狠狠骂了一通,骂我不会管家理事,待客不周。”
陆芸微笑,“意外之事,再也料不到的。”武乡侯夫人又说了无数道歉的话语,执意留下珍贵药材、补品,方才告辞离去。
送走武乡侯夫人,陆芸去了北新街季家。季太太笑容满面迎出来,寒暄见礼毕,季太太、陆芸摒退侍女,密语许久。
“……外子极赏识仲凯,我也喜欢那孩子,不过尚需请示公公,怕是过些日子才能给您准话。”陆芸颇有歉意的说道。
“极是应该!”季太太笑道:“嫡亲孙女的终身大事,不请示祖父怎么能成?京城和南京相距遥远,这一来一回费时颇久,你们也正好趁着这段日子,多相看相看仲凯。这一两个月,仲凯会常到府上请安的。”
陆芸忙道:“哪用再相看?仲凯这孩子,我们还不知道么。”季太太眉开眼笑,“用的,用的,宝贝闺女一辈子的大事,自要慎重。”阿悠这鬼灵精,什么都算到了。徐郴夫妇会怎么着,她早就说过,准准的,半分不差。
三月中旬,平北侯张并得觅良医,医中圣手吴采青为他诊治旧伤,痛楚大减。“再撑个三年五年的,不成问题。”吴采青淡淡说道。
三月下旬,平北侯张并夫妇为邻居徐侍郎之嫡长子做媒,隆重到北新街季宅过了文定之礼。季侍郎一向嘴紧,此时同僚才知道他长女定亲,纷纷道喜。
消息传出,十六楼一处风月之所,一名银袍青年冷笑,“原来是定给了徐家!看不起我邓家是外戚,想巴结阁臣么?我偏不让他们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