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起往徐逊的书房走着。徐述崇拜的仰头看着张劢,“姐夫,您什么都会,什么都做的完美无缺!连给爹爹掖被角,也是又轻柔又体贴。”徐逸赞同的点头,“姐夫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张劢亲呢摸摸他俩的小脑袋,“我晚晚给师公掖被角,纯熟之极。阿述、阿逸学过《卖油翁》吧,‘无他,但手熟尔’。”
徐述、徐逸同时大声说道:“学过,知道!”徐逊笑着训斥,“两个小淘气,知道什么?各拿一本《欧阳文忠公文集》,找到《卖油翁》,全文默写一遍我看。另外,逐字逐句译出来,用词要典雅。
徐述、徐逸一向惯于被大哥考较功课,当下也不觉有异,到了徐逊的书房,也不假手小厮,兴冲冲亲自搬板凳踩上,到书架上取了《欧阳文忠公文集》下来,神气活现的保证,“不就是默一遍、译出来么?哥,我俩才思敏捷,很快做好!”
两位小小少年留在厢房做功课,徐逊陪着张劢去了上房,“仲凯,这幅山居图,一起赏鉴赏鉴。”张劢凝神观看许久,赞道:“用墨淡雅,疏密得当,极富意境。”
徐逊红着脸站在张劢身旁,期期艾艾问道:“仲凯,你临出南京之时是见过我岳父岳母的,两位老人家可安好?”张劢依旧专注看画,“甚好。不只季家舅父、舅母,其子女亦是人人平安喜乐。”
徐逊脸更红了。
张劢不动声色的品评着墙上的山成图,“这幅画墨色浓淡干湿并用,极富有变化,极灵动有生气。舅兄,您说可是?”徐逊回过神来,忙道:“仲凯所言极是。”其实张劢说的什么,他根本没怎么在意。
两人在老红木太师椅上坐下,书僮捧上茶来,品茗谈天。“仲凯,羽林卫指挥使冯峻,近来可是触怒了圣上?”徐逊好似不经意的问道。
张劢沉吟道:“老冯能放□段,甭管对着谁都能称兄道弟,人缘好的很。圣上面前更是尽心尽力,惟命是从,不过此人生性好饮,酒后入宫,扰了圣驾,已是难以挽回。”
张劢颇有些奇怪,羽林卫属宫中近卫,和徐家这样的文官之家向来没什么瓜葛,怎么舅兄会关心起冯峻?
徐逊脸上的红晕已慢慢下去,心情也渐渐恢复正常,闲闲说道:“如此,羽林卫指挥使,岂不是即将要换人了?仲凯,以你的资历,可能中选?”羽林卫指挥使,向来和锦衣卫指挥使、金吾卫指挥使等一样,选用皇帝亲信的武将。
“我一定不能中选。”张劢微笑,“我若中选,岂非要留在京城?不瞒舅兄说,魏国公府人多事杂,烦难之处,不可胜数。当日求亲之时,家父家母已承许过,我会和令妹在南京自在渡日。”
皇帝如果有意让自己以都督佥事的身份兼任羽林卫指挥使,那对阿迟可太不公平了。本来能和自己在南京双宿双栖,悠哉游哉,却要变成留住京城,和魏国公府林氏之流斗智斗勇。大好青春年华不用来享受,却虚掷在内宅争斗上,何其不值。
“只怕仲凯太过出色,躲也躲不过。”徐逊含笑看向张劢,“若是陛下赏识,赐下近卫指挥使之职,难不成仲凯可以推脱?”
“山人自有妙计。”张劢胸有成竹,“舅兄放心,我一定不会任近卫指挥使的。”原来舅兄是担心自己留任京城,娇嫩可爱的阿迟便要受些辛苦,和魏国公府诸人周旋。舅兄真是疼爱妹妹,不比自己疼爱橦橦差什么。
这所庭院是徐逊的书房,厢房也好,上房也好,都置有一列一列的书架,书架上满满的摆着书籍。张劢话音方落,某一角落里的书架后,好像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张劢笑道:“也不知阿述、阿逸功课做的怎样了,有没有什么不懂不会之处。”徐逊缓缓站起身,“仲凯,失陪,我过去看看两个小淘气。”张劢微笑点头,“舅兄请。”
张劢目送徐逊出了门,轻飘飘从椅子上起身,没有一点声息的走到角落里那坐书架后。书架后头盈盈站立一名纤秾合宜的丽色少女,不是阿迟,却是哪个。
“从前是盯着看我,这会子是偷偷看我。”张劢轻笑,“我必要一一看回来的,除本金之处,利息另讨。你看我的时候,我大大方方的;等到我看你的时候,你也不许小气了。”
阿迟白了他一眼,“我明明是偷听好不好,哪里偷看了。你瞅瞅,隔着这么厚厚的书架,我偷看谁去?”人家是不放心,想听听你怎么说罢了,你这无赖。
阿迟眼波流转,娇嗔动人,张劢心都酥了,低声说道:“放心,我会护着你,不许人欺负你。咱们不在京城凑热闹,你跟着我回南京逍遥渡日,过神仙般的悠闲日子。”
阿迟小脸粉粉的,轻轻啐了一口,“谁要跟你回南京。”婉转娇柔,纯是小儿女之态,张劢温柔认错,“不是你跟着我回南京,是我跟着你回南京。”
平北侯府,此时此刻也是一位青年男子和一位丽色少女独处,不过和张劢、阿迟不同,他俩一见面就吵架,吵了个不亦乐乎。
“张橦,大冬天的你冷不冷,往外头跑什么?自己身子骨娇弱,还不知道好好保养!”钟珩站在窗前,冲着张橦咆哮道。
他天生丽质,便是生起气来,也是形容昳丽,光彩照人,张橦站在桌案旁,好奇的看了他一会儿,先是啧啧称奇,“钟珩你真妖异,这么气急败坏了,竟然还是好看。”继而拍案大怒,“你算哪棵葱呀,居然敢管本大小姐?”我外公外婆,我爹娘,我大哥二哥,哪个不是软语哄我,何曾这般嚣张过?
钟珩更加气急败坏了,“张橦,跟你说过至少八遍了,不许说我好看!”一个男人,建功立业靠真本事,可跟脸蛋长什么样子没干系。
张橦笑嘻嘻道:“为什么不许说你好看?我又没说谎!你上大街上转一圈去,最好再乘辆大马车,没准儿你家就不用买果子了。对了,你要把车帘掀起来,把你这张脸露在大姑娘小媳妇面前才成。她们为了你这张脸,绝对是肯破费的。”
钟珩气急,“张橦,你-----”张橦很善解人意的冲他笑笑,友好说道:“钟珩,好好练功夫吧,把身子骨练的结结实实的,禁的起摔打。要不然,你迟早跟卫玠一样,被人看看,就一命呜呼。”
钟珩粉面生春,凤目含嗔,恶狠狠瞪着眼前的明媚少女。张橦无知无识的看了回去,一脸天真无邪状。
钟珩怒冲冲瞪了张橦许久,忽的欺身上前,没两步就到了张橦身边。张橦怒道:“钟珩,你发什么疯!躲我远点儿!”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在身畔,明艳照人的少女站在眼前,钟珩脑海中一阵晕眩,定定看了张橦一会儿,蓦然伸手捧住她的小脸,吻了过去。
☆、61言念君子
张橦虽没什么真功夫,身手也是敏捷的很,远胜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少女。这会儿被钟珩偷袭,张橦先是惊,继而怒,好你个钟珩,居然问都不问我一声,敢胡乱亲我!
张椫恶狠狠咬了一口,钟珩一阵疼痛,脑子便清醒了不少。橦橦,你咬我,你是不喜欢我么?钟珩捂着流下鲜血的嘴巴,委屈看着张橦。
他的眼睛澄澈明净,好像雨水冲洗过的黑色宝石般璀璨、晶莹。他若安安静静不发脾气时,更显着风姿出众,绰约风流,这会儿眼神中满是孩子气的委屈,看着竟是颇为招人怜惜。
“过不了美人关啊。”张橦心中哀叹着,开口跟钟珩说着话,语气不知不觉的变柔和了,“疼不疼?我悄悄唤了大夫来给你瞧瞧,好不好?”
“不好。”钟珩继续扮可怜,“大夫嘴再紧,也难保不被人知道,咱们两个岂不是大大的丢人?会被人笑话的。”
“倒也是。”张橦想了想,也觉有理,“横竖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那便不叫大夫了。钟珩,你自己擦擦吧。”
钟珩听话的拿出雪白手帕擦着嘴角血迹,口中抱怨道:“你小时候也亲过我的,我可没咬你。”张橦呆了呆,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长的很好看,我亲亲怎么了,你又不会掉块肉。
钟珩擦去嘴角血迹,整理好衣冠 ,浅笑问道:“哎,我回家求父母央人提亲,你说好不好?”张橦回味着方才亲吻的滋味,心中迷惘之至,随口说道:“我不管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这些小事,统归外公外婆、爹爹娘亲管。”
无关紧要的小事?钟珩扬起秀挺的眉毛,提亲在你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橦橦,小姑娘家怎么能这样呢,对夫婿、对亲事竟是毫不在意。
钟珩比张橦大上两岁,向以哥哥自居,正要开口教训两句,却听得门外有脚步声,“橦橦,在么?”声音温和中又透着威严,正是这家张橦的大哥张勍。
“在呢。”张橦扬声说道。钟珩低声问道:“擦干净了没有?还看不看的出来?”张橦一乐,“看不出来,事过了无痕。”
门帘挑起,张勍大踏地走了进来,“橦橦,怎的一转眼的功夫,你便不见了?”低头看着妹妹,温柔责备道。
张橦顽皮的笑着,“外公外婆和爹娘又不许我出远门!这不,钟珩才从辽东那么有趣的地方回来,我让他讲些奇闻逸事给我听,还有辽东的气候、风土人情什么的,开开眼界。”
张勍溺爱的看了眼小妹妹,客气问钟珩,“阿珩昨儿个是送上司的家书,今儿又来,可是有要事?若没有,彼此至亲,不必寒暄应酬,你竟是直接回家的好。令祖母最疼爱你,这三年来思念甚苦,阿珩素来是个孝顺的,自是回吉安侯府陪伴她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