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栋带回来的那一提包满满当当都是礼物,他自己除了身上的那身衣服倒是什么也没带,这还要归到田兰身上。田兰知道张家栋在广州,想着那边靠着香港走私货什么的不少,就让他过年的时候多买些给家里寄回来,怕他钱不够还特意汇了点钱去。张家栋回来的时候想着都多少年没回来过年了,请了学校后勤的一个时髦大姐参详,毫不手软的把钱都花了出去,连手上的大提包都是新买的,惊得大姐以为碰上了一个**大财主。
提包里从大件的衣服、裤子、鞋子到小件的手表、丝袜、化妆品应有尽有。外人都走了之后,田兰把东西倒在姐姐房里的炕上,惊得姐姐大叫:“柱子这不会是把商场都买空了吧,这么多东西肯定花了不老少,光手表就买了这么多,兰子你可要管着他点,不能让他这么败家。”
“这些东西都是我让他买的,就是图个新鲜而已,其实也不是特别贵重。就拿这表来说,姐夫手上那块是上海牌的,几百块一只,机械芯,不带坏的。这表是香港货,最多十几块一只,塑料芯,也就样子货用个一年半载就不行了。”田兰给姐姐解释。
女人天生对衣服、配饰没有抵抗力,姐姐好奇的指着满炕的东西问这问那,自己留了不少不说,还对田兰说:“你将来跟着柱子去随军,这些东西买着方便,我跟润叶就多拿点。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我瞧着都挺适合润叶,都给她留下。”宰起田兰这只肥羊毫不手软,下午抱怨润叶娘偏心的情绪丝毫不见。
只有真正亲近的人才会这样毫无顾忌,田兰看着姐姐两眼放光的财迷样,心情好好。在窑里把东西分配好,自家重新放回提包里,田兰和姐姐抱着给张有堂夫妻和猫蛋狗蛋的礼物,去张有堂老两口的窑里分发,新鲜东西晃人眼,大家都高兴的像正月初一放鞭炮一样。尤其是猫蛋狗蛋,带着舅舅给的卡通手表,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小海一个劲的喊:“我的呢?我的呢?”
“你的在包里呢,咱回家看,妈妈给你留了最好的,比他们的都好。”田兰套在小海的耳朵上悄声说,这才把躁动的小海安抚下去。
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小海被田兰抱着,半路就睡着了,也顾不得什么礼物不礼物。夫妻俩回到家安顿好孩子,放好东西,洗漱上床后免不了好好地温存一番。田兰趴在张家栋怀里,突然想到了什么,拍着他的胸口:“你可是在外面学坏了,怎么那样的东西也会买?”
张家栋还沉浸在余韵中,过了几秒才想起来,田兰说得怕是那几个胸罩,他好像又回到买胸罩的那会儿,脸有些红:“我一个男人家既不会挑东西又不会还价,所以就求了学校后勤的一个大姐,让她帮着挑了这些东西。那奶罩子是大姐让买的,她说现在女人都时兴这个,我要是买回来你一定高兴。”
张家栋到现在想到那会他给大姐描述田兰的胸部有多大时的情景,还很是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跟人瞎说了什么,不然谁好好的让你买这个。”田兰可以想象张家栋当时的窘境。
“没有,我就是给她看了你的照片,又说你手巧,给润叶做过时髦衣裳。”张家栋想给田兰买点好的、不一样的东西,没想到弄了这出。
夜色里田兰无声的笑了,虽然到现在她也不认为自己和张家栋之间存在那种被称为爱情的情感,但她真的感到很幸福,这个时代的男人有几个会为老婆买内衣的。
☆、65过年
张家栋是腊月二十九回的家,第二天便是三十。以前柱子娘活着的时候,都是三十下午先在家里祭了祖宗,然后去张有堂家吃团年饭,吃完饭再带上除夕夜的饺子趁着月色回家。
柱子娘去世了,原本田兰是要带着小海去张有堂家过年的,可是张家栋的归来打破了这一安排。上了年纪的人特别看重祭祀之类的老乡俗,昨天分发完礼物张有堂就说:“本来想着兰子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过年太冷清,就让她们到我们这里来搭个伙。不过现在既然柱子回来了,你们三口人再小也是个齐整的家,今年就自己回去过吧,明天天亮以后我让润生把年货给你们送点过去。毕竟是亲家走的第一年,你们也好好准备准备,祭奠一下。兰子去年也料理过过年的事,差不多的东西都知道,要真是有不懂的就骑上自行车过来问一声,也不远。”
张有堂的话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里,当晚姐姐在田兰和张家栋走后就把肉菜米面收拾好了,三十早上又催着姐夫送过来。
姐夫骑着车把上、后座上挂满了各种年货的自行车天刚亮就过来了,跟张家栋两个人把东西一样样的拎进窑里,临走的时候还特别嘱咐:“那个小盆子里是家里现熬好的浆糊,趁着还黏糊赶紧把春联啥的都贴上。”
虽然田兰早早就把家里打扫好了,可猛然间要开火做年夜饭,事情还是不少。做饭帮不上忙,其他的倒是还行,张家栋早上连步也不跑了,带着小海用姐夫送来的浆糊,把田兰提前买好的对联、福字、窗花都给贴上了,父子俩跑跑跳跳、嘻嘻闹闹,给平时冷清的小院倒是添了不少人气。
“福倒了,福倒了。”看到张家栋把福字倒过来贴,已经开始读书认字的小海大喊。
“不是福倒了,是福到了,过年的福字倒过来贴是让福气到家里来的意思。”张家栋给小海普及民俗知识,贴对联的时候还让小海读出来,遇到不认识的字顺便就给教了。
这会儿的春联制作都还比较简单,就是在红纸上用毛笔写一些“春回大地,福满人间”之类的话,红纸的质量也一般,很容易掉色,要是碰上雨雪多的年份,经常正月没过完红纸就褪成粉红色的了。张家栋和小海贴完对联,手指头都被染成了红色,还笑嘻嘻的过来要帮田兰做饭,这脏兮兮的手做出来的饭谁敢吃啊,被田兰连喊带说的推出去洗手。就是洗干净回来了,也是被分配个烧火拉风箱的活。
像大部分人家一样三十中午的这顿饭吃得很简单,因为晚上要守岁,吃过饭一家三口睡了会儿午觉,直到金乌西坠才起床。
很多准备工作早上就做好了,起床后田兰只要把该热的热了,该炒的炒了就行。晚饭是摆在柱子娘生前住的那孔窑里的,带着一种全家一起陪她过年的意思。正式开饭前先由张家栋带着小海拜了柱子娘的遗像和祖宗的牌位,那些牌位都是柱子爹还有柱子娘娘家人的,前些年闹破四旧,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柱子娘才会把这些牌位拿出来拜拜,拜完了又赶快放回箱子里。
张家栋是成长于红旗下的革命战士,让他给母亲的遗像放祭品、磕头下拜,他没有二话。可对着那些木牌牌,他心里就有点不得劲,田兰告诉他自从她来了张家,每年过年都会看婆婆拜这些牌位,拜的时候还总是念念有词,说这是替他拜的,让祖宗们保佑他在外面平平安安。张家栋听后,带着一种延续传统的仪式感领着小海拜了祖宗。
去年过年因为知道婆婆将不久于人事,三十祭祀格外用心,当时柱子娘还对田兰说:“你们年轻人不懂这些,兰子你好好看着我和润叶娘是怎么准备的,等明年这个时候你也照样子给我准备。”
看着照片上含笑的婆婆,田兰想到了她的话,眼泪不自觉的就下来了。大过年的不兴哭,她有快速的抹去脸上的泪水,对张家栋说:“哥,祖宗吃过了,该咱们吃饭了。”
“等一下。”张家栋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摆在家里的老柜上,对小海说“小海,中间的这个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给他磕个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