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了轿,萋萋才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只觉得腰酸背痛。方才在轿中又要迁就不老实的颜绍,又挺着腰撑着袖子,怕身上的华服起了皱、又或者发饰撞外泄了让人笑话,简直比绣了半天鸳鸯还要累。
这一下了轿,不免要和太子妃并行,萋萋赶忙让出太子身侧的位置到后面去了。
自“死而复活”以来,她和太子妃没有任何交集,只限每晨和众人一起给她请安。太子妃自然也不会再多留她说话。俩人形同陌路。
当下纵使太子妃没看她,萋萋也能感觉到从她没有表情的脸上透出的怨憎之意,不由的一阵心虚。
但走了没两三步,萋萋才反应过来——“想取我性命的是你,搬石砸脚弄巧成拙的也是你,难道我要等着被你杀么?怪的了谁?”
想罢也便没什么可心虚的了。
一行人自崇德门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廷芳殿,虽说盛装华服的端着走了老远的路,可萋萋觉得比在轿上轻松不少,只是一路上低头走路克制着东张西望的欲望,这里可是皇宫呀,她还从来没来过呢!
廷芳殿中,皇帝皇后自然尚未到来,但已经来了不少的人。
见太子到来,众人立时都站了起来,躬身行礼,而后萋萋便听着“四哥四弟”的一片招呼声,颜绍一一予以回应,声音端的是平和仁厚。
猛然间,一个黄鹂儿似的声音穿出道:“啊!四哥,怎么今番你带了两个人儿来,她还好美!”
萋萋不由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宫装女孩儿睁着圆圆的眼睛,指着她望着。
此人乃是颜绍胞妹,和煦公主,颜熙。
她这一声加一指可不要紧,满殿的眼神齐刷刷朝萋萋射来,萋萋不由地脸立时红了。
她赶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可惜却堵不住自己的耳朵。
人群当中一个帅气英俊的,一袭蓝色蟒袍的十六七岁少年,笑道:“哟!四哥!我说好一阵儿瞧不见你呢,原来真跟哪儿寻着了个天姿国色来,我去西郊狩猎都叫不走你呢,不仗义呀!”
颜绍眯了眯眼,眸中有笑,淡然道:“十弟的《孟子》读到哪儿了?用不用孤,提醒父皇问一问?”
那十皇子尬笑两声,绕绕头,声音立时便泄了气:“别,四哥,犯不上犯不上,我就开个玩笑,你这也太狠了。”
虽然大声调侃的就这一人,想来是和颜绍相好的皇子,可是周围的议论声嘈杂起来。萋萋低着头,只觉道道目光仍不时射向自己,一层薄薄的汗水立时透出。
她立刻想起来小时候淘气跳进草垛上的感觉,仿佛浑身都被小草尖上的绒毛扎着似的,别提多难受了。
幸好待不多时,门外霍然高唱迎皇后驾,众人肃静起来,萋萋这才从草垛里被救出来,内衣差点儿湿透了。
皇后一来,窃窃私语也没有了,大家都按宫室站好静静候着。萋萋小心地瞧了眼她,但见其端丽冠绝,生的是国色天香,让人望而生畏。这心一时间更是“咚咚”猛跳起来。
不一时,只听得司礼监唱迎皇帝、太后驾,大伙儿在廷芳殿呼啦啦跪了一地。
萋萋一丝不苟地跟着行礼,仿佛只听着皇上的脚步声都害怕,一时间更是哆嗦了。
待皇帝在上首金龙桌前落了座,太后坐了皇帝右首,皇后坐了左首,众人才依次在左右分列坐下。
家有未成年的王子皇孙的也有两三人一桌的,唯独颜绍这桌上坐了两位少妇。皇上瞧了一眼,未说什么,想来是颜绍事前已经报备。
皇后却未被知会,进殿时人多未注意到,此刻一见,不由得心一惊,那小少妇一张俏脸仿若新月清晖,花树堆雪,娇怯怯、喘微微,端的是我见犹怜,当真乃绝色……
皇后不由的心道:“怪不得我那皇儿为了她迁怒于姜婉,这丫头也太……”
那边皇后在看她,萋萋浑然不觉。此刻干果蜜饯都已经撤了下去,她正看着七品前菜眼直,只知是虾蟹鳜鱼、笋耳粉瓜等所制成,却不知其名,连皇帝举杯说了什么也没听见,呆呆地跟着众人拜贺完毕,克制着自己,小口小口地当起了御膳的搬运工。
好吃,真的好吃!
尚膳监的厨子当真不同,萋萋一边想着,一边喝着鸡丝燕窝汤,才有时间抬起头来,小声向颜绍问道:“怎么他们都不怎么吃呢?莫非他们的厨子比咱们东宫的好?”
颜绍垂眸,瞧她那精致的小脸,娇憨可人,又天真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略微靠近了她一些,仿是有些嫌弃地道:“呐,这大殿里就只有你是来吃东西的。”
萋萋听着脸登时一红,咽下了那口,便要落筷子,可却被颜绍挡住,“吃吧,吃吧。”
这还吃什么,萋萋咬了咬唇,环顾一圈,果然见好多人都时不时的往她这里瞟着,其中斜对面的一个一身蟒袍的王爷瞟的尤其频繁,大概别人看一眼的时间,他能瞅上三眼。
萋萋立刻端坐起来,也不敢看颜绍了,紧张地小声问道:“那……那怎么办?我是不是很失礼?”
此时颜绍却是恰好同别人说起话来,也没答她。萋萋咬了咬唇,心中暗道:糟了,糟了,一定很丢人!他们一定觉得她很没见过世面,只知饕餮不已。
殊不知大部分人心里却想:“这太子外出好几个月,到底是去访贤了,还是去猎色了!居然带回一个如此美丽绝伦的人间尤物!”
萋萋可再不敢多吃了,余光见那斜对面的王爷看她看的越来越频繁,除了他,就是那个给她吸引来了众多目光的小公主和那小公主身边的一个粉衣宫服的十七八岁的姑娘。
那姑娘也不知是谁?眼神看上去让她不大舒服。
不过萋萋也没多想什么,很快便不再注意他们了,只一边听众人向皇帝贺岁,一边在需要时赔笑点头,时不时端起桌上的福建乌龙啜上一口。不知不觉,旁边的侍女已经为她续了三回茶。
不一会儿,萋萋才意识到行为不妥,但是已经晚了。他扯了扯颜绍的袖角,羞赧地悄声道:“殿下,我……我想……我想出恭。”
颜绍无奈摇头,向旁边的侍女低声吩咐了两声。
那侍女恭敬颔首,俯身向萋萋道:“良娣请跟我来。”
萋萋赶忙避席跟着去了。出了殿门,萋萋使劲吐了口气,里头要憋死了,这时但见天色已经微微发黑。
她跟着那侍女七拐八拐,方便了回来,抬头仰望夜空繁星,若是可以倒是不想再进去了。
念头刚从脑中扫过,抬步向前,这时却霍然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苏良娣请留步……”
第七十三章
“……?!”
萋萋心一颤, 吃惊也吓了一跳。她转头循声望去,只见前方廊道上一个身穿蟒袍的男人负手在后, 正朝她望着,却是那席间自己斜对面的,那个常常看她的王爷。
萋萋满心诧异。一旁侍女立时躬了身, 而后向萋萋小声地道:“良娣, 这是秦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