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娇娇说了这话,魏大少嗤笑一声:“节礼单薄?从今往后,再也没有给她家的节礼了。对了,今年给各府的年礼可送出去了?”
“单子老早以前就拟好了,只是国孝忽至,有些物件要替换成别的,多半人家都已经改好了,还剩下不多,大概三五天内能送出去了。”
“去掉小姑太太家的。”
娇娇快速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提醒道:“老太太尸骨未寒。”
“也行,横竖咱们家也不差这点儿东西,随便拣几样东西送过去好了。明年就可以省了,就当是断亲了。”说这话时,魏大少眼神冰冷,语气里也没有丝毫温度,“早在她哭求老太爷拒婚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出了。”
拒婚……
说来,这还是十来年的事情了,那会儿魏老太爷尚在人世,因着魏家同苏家一贯都有生意往来,两家的老太爷更是相识了大半辈子,哪怕苏家在男女一事上遭人诟病,但要说做生意的能耐和诚信却是不差的。
严格来说,苏家要比魏家的生意大多了,甚至在府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如若不然,当年冯四老爷也不会将苏家列为备选了。而男子本身就跟女子想的不同,在很多男子看来,姬妾众多并不是什么大事。
冯四老爷也有妾室,通房丫鬟更是不知其数,只不过多半的通房在伺候了几年后,就会被放出去配小厮。若是更重规矩些的,根本就不会让通房生下孩子,毕竟婢生子又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只是相对而言,苏家后宅更乱了一些,但甭管怎么说,他们家管家理事的仍是嫡妻,继承家业的也永远都是嫡子,只是小妾通房多了些,外加庶出子女也跟着多了点儿而已。
那些心疼闺女的人家,一般不考虑苏家,但也有不少人家愿意将女儿嫁去苏家,有些是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些是一时没考虑周全。
魏老太爷便是属于后者。
当年,他同老友们相聚时,不经意间提及儿孙,苏老太爷便乘机同他提了亲,提的便是苏家五房的嫡长子。
苏家五房子嗣众多,不过嫡子却仅有两位,且品性才干都很不错,尤其是那位嫡长子,魏老太爷曾见过不止一次,加之他从未在意过后院之事,一时口快便应允了下来。
结果,等他回府同老妻一说,便遭到了老妻的反对。
在府城,苏家后宅那点儿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老太太自不愿意心爱的老来女去苏家受苦。偏老太爷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没有理会老太太的反对。
假如,当时立刻去回绝,这事儿自然还有转圜的余地。说白了,苏家儿郎也不是讨不到媳妇,没的强逼人家嫁女的。可偏生魏老太爷没当一回事儿,待月余之后,苏家便使了人来提亲,将这事儿给定了下来。
到这份上,魏大老爷、大太太罗氏才知晓此事。
小姑太太虽是老太太的老来女,可因为老太太一贯身子骨不好,实际上是跟着罗氏长大的。对罗氏而言,这个比自己亲闺女仅仅大了两岁的小姑子,跟女儿也没什么区别了。因此,得了消息后,罗氏还为她心疼了一番,女人才知晓后宅乱有多苦,哪怕苏家从不曾宠妻灭妾,各种苦涩也极为磨人。
可小姑太太双亲俱在,哪怕罗氏是长嫂,在这事儿上也没有任何话语权,最多在背后叹息几声罢了。
儿女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罗氏很快就看开了,开始为小姑子准备嫁奁。而老太太也认了命,生怕女儿太过于天真,撑着病体开始教导女儿要大度容人。
以前从未教导过的事情,一夕之间全部灌输进去,多半人都没法接受。小姑太太更因为是老来女,打小就受宠不说,性子又偏软弱,一听说将来要进苏家那个狼虎之地,唬得她当即病倒,发了高烧,就连病中说胡话都是哭求老太爷不要将她嫁到苏家。
老太爷只是没把妾室通房放在眼里,又不是真的想将唯一的嫡女逼死,见到这情况也是慌了神。
平白折了一嫡女自不是他想见到的事儿,而此时若上门退亲更是丢脸得很,再者也怕苏家记仇,毕竟魏家确实不如苏家,一旦苏家使了什么绊子,魏家哪怕不至于伤筋动骨,那也不好受。
权衡之下,老太爷盯上了性子爽利的嫡长孙女。
魏钰娘打小就性子偏男孩儿,做事风风火火的,性子开朗大方,绝不是那等会钻牛角尖的人。
于是,他便约了老友出来商谈婚事。
苏老太爷喜不自禁。
要知道,对于苏家而言,魏家的长房嫡长女的价值远比魏老太爷的嫡幼女来得高。想也知道,整个魏家将来必是魏大老爷的。等魏老太爷百年之后,你说魏大老爷是更在乎亲生女儿,还是年岁相差二十多年的亲妹子?
只这般,在苏家的赞同下,婚事改了。
对外,仍然是苏家同魏家联姻,具体是谁压根就没人在乎。更别提苏家眼下仅仅是刚提了亲,三媒六聘的程序绝大多数都还没走完,甚至于除了苏老太爷之外,苏家其他人包括准新郎官都不知道新娘换了人。
直到苏家派人去魏家下了小定。
……
事情已经过去将近十年了,回忆起此事,魏大少还是难掩愤怒。
曾经,他同小姑姑感情也极为不错,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因为小姑姑害怕嫁去苏家日子难捱,就要他嫡亲的姐姐来受这个罪。
魏家也是有家塾的,姑娘们都是读过书认识字的,最简单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先生肯定是教过的。
可是……
“我亲眼看着我姐姐,在出嫁前的那两年里,又是学规矩又是学女德,家里还专门请了人教她如何管理妾室通房。”魏大少冷笑一声,“老太爷疼惜女儿,又爱惜自己的颜面,就以孝道相压。偏我姐姐怕父母为难,硬生生的抗了下来。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心疼自己的小女儿,怎么就没人想过我姐姐比他们的小女儿还要小了两岁呢?”
亲眼目睹了嫡亲姐姐在短短两年时间里改变巨大,不光是言行举止变了很多,连性子都被磨平了。
可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在魏钰娘嫁人后,第二年正月初二回家时,她身上的变化才叫真的大。
魏钰娘嫁人很早,毕竟苏家那头年岁大等不得,因此她离及笄之日还有半年就嫁出去了,第二年的正月初二时,她也不过刚满十五岁,可瞧着却仿佛已经二十来岁了。不是容貌上的苍老,而是心性。
罗氏心都快碎了,偏当时跟魏钰娘前后脚嫁人的小姑太太,因为老太爷特地择了一户人口少关系简单,且还要仰仗魏家生存的人家,小姑太太看着跟未出阁时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孩子气十足的模样,且还是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回来的。
两厢一比较,罗氏何止心疼,她咬牙等魏钰娘离府后才敢病倒,且那一次病得极为严重,差点儿没能熬过去。
而魏大老爷眼见嫡长女吃苦受罪,又见妻子病重,唯一的嫡子更是咬牙切齿恨得要命,他如何还能跟往常一样面对老父老母。
就是那一年,魏老太爷没了。外人倒是不觉有什么问题,毕竟老太爷年岁本来就很大了,可自家人却是明白的,老太爷同样是被伤透了心。
一招错满盘皆输,老太爷是舍不得折了唯一的嫡女,却没想到这么做彻底伤透了唯一嫡子的心。眼见儿子、孙子都将他恨之入骨,年事已高的老太爷根本就受不住,一朝病倒就再也不曾起来了。
待老太爷病故后,罗氏就将老太太从魏家正院挪到了较为偏僻幽静的西面院子里,美其名曰让老太太好生静养。
对于魏老太太而言,父母兄长早已亡故,娘家就算不曾败落却也已经不亲近了,夫君病故了,嫡亲的儿子、孙子都同她离了心,仅有的嫡幼女嫁的人家又远远不如自家……
哀莫大于心死,老太太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走了一招臭棋,却早已没了回头路,只能咬牙不让庶出的二房分出去单过,想借机多讨一些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