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终于接触到实地,待她站稳之后,那团气息才缓缓散去,紫凝定定神,抬眼向上看,一片云雾缭绕,都不知道离上面有多高。再片四周看了看,这里跟上面竟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一片绿树繁花,鸟鸣深林,河流淙淙,一派生机盎然的样子。
似乎并不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吃惊,紫凝向前迈了两步,淡然道,“缥缈公子,请出来一见。”
少顷,左前方传出一声轻柔的叹息,“果然是瞒不过你。”这样温和的声线,这样宠溺的语调,不是缥缈公子还有谁。
看他不变的一身白衣出现在自己眼前,紫凝扬了扬双眉,“用这样的方式见我,你是打算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缥缈公子缓步上前站定,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怔然。
“打晕青彤,带走蕙妃的人是你?”他不说,紫凝就主动问,而且绝不拖泥带水。
缥缈公子沉默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是。”青彤脑中的银针,自然也是他埋入,他原也没想害她性命,只是想封存她的记忆跟意识,让她不要说出那晚的事而已。
尽管早已想到,但缥缈公子亲口承认,紫凝还是感到有些吃惊:一向神人一般的他,为何要管世人的这些恩怨情仇?而且话说回来,也就他能够避开所有皇宫守卫,轻而易举地将蕙妃带走,旁人如何能做得到。
“你在那银针上施了术法吧,不容旁人去动,是不想让青彤清醒过来?”紫凝抬腕晃了晃血玉镯,“还有这镯子,上面是不是也有你的术法?”所以她一碰触那银针,这镯子才会瞬间收缩,阻止她的动作。
缥缈公子又一点头,“是。”
“为什么?”紫凝忽地眼神一冷,“这些都是你早就算计好的是不是,你知道夜离会找到我替青彤治病,所以你才将血玉镯送我,对不对?可你既有心阻止,又为何在我面前出现,如今又把我带到这里,你究竟想怎样?”
也不怪她会生气,一直以来,好像都是缥缈公子在牵着她的鼻子走,想跟她说的话就说,不想她知道的就一直在吊人胃口,不带这样耍人的!
缥缈公子眼中闪过一抹沉痛之色,竟是不出声。
“蕙妃在哪里?”紫凝冷声换个问题,“她是死是活?你跟她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带她走?”
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而事实上,这一切都着落在缥缈公子一个人身上,只要他肯说,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缥缈公子又是一声叹息,让人听得心都揪着疼,低语道,“你知道心逸是我的未婚妻,但她在世时,却爱上了别的男人,可那个男人……是不应该继续活着的……”
“什么叫不应该继续活着?”紫凝忽地冷笑,“又是谁给你的权利判定一个人是该死还是该活?”
“……”缥缈公子似乎语塞,紫凝对他的知音太过强烈,他话都要说不下去——谪仙般的缥缈公子,又几次这样狼狈过!“总之最后的交手,是我击穿了那个男人的心脏。”
不知道为何,紫凝只是听着,却觉得心脏莫名一紧,刹那间有些喘不过气来,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缥缈公子之前曾经说过的话,瞬间明白过来,“所以,哥舒心逸将自己的心给了她爱的人?”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她医术超绝,什么样的病症没有见过、听过,而缥缈公子又一直是神人一般的存在,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何况这也正印证了缥缈公子那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就更让人无法怀疑了。
果然,缥缈公子轻抿唇角,神情虽痛楚,却还是点了点头,“是,心逸宁可自己死,也要救活那个男人……是我的错……”
紫凝冷冷看着他,竟没有半点同情之色,“你还是没有告诉我,蕙妃到底在哪里。”这是夜离数年来一直念念不忘之事,不问出个究竟,她就白来这一趟了。
缥缈公子长长地叹息一声,“世间总有痴儿女,原也是我当初考虑不周!紫凝,你是否觉得,我不爱心逸,都不能经常留下陪她,所以她爱上别的男人,是情理之中?”
紫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我知道你会说,你有苦衷,情爱这种事,也没有什么理所应当,哥舒心逸会爱上别人,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你又何必纠结于到底谁对谁错。”
缥缈公子刹时愣了愣,大概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吧,好一会儿才淡淡苦笑,“你的聪慧睿智超乎我的想像,还真……既然如此,我原也没必要再瞒着你,蕙妃她并非人类。”
直到听到这一句,紫凝才真的吃了一惊,脸色瞬间苍白,“什么?!她不是……那她是什么东西?”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对蕙妃太过不敬,可也足以看出她此时的震惊了:一个得了君王十几年恩宠的人,居然不是人类?这——
“她是妖,”缥缈公子眉峰轻皱,“事实上她是心逸在很多年前曾经救过的一只狐妖,修炼千年,终成人形。心逸将自己的心换给她爱的男人后,我用法术令她陷入深度睡眠,若要救她,自然要再换给她一颗合适的心脏。蕙妃得知后,为报恩,她愿意将心换给蕙妃。”
紫凝终于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呼吸都有些凝窒:心脏换给别人,这对于来自现代社会的她,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之事,可没了心脏的人却不是死,而只是陷入昏睡,这就太匪夷所思了吧?
由此可见,不只蕙妃非人类,就连哥舒心逸和缥缈公子也绝对不是肉体凡胎,事情好像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呢。
“那……蕙妃又何以从狐歧国逃出,做了宣景帝的皇妃?”好一会儿,紫凝才镇定下来,找回自己的声音。
“望名生义,”亏得缥缈公子还笑得出来,“蕙妃原本的修练地就在狐歧国某处山中,成人形后下山,为方便行事,她振了某户贫苦人间为父母,后来偶然被狐歧国君王看到,硬是要纳她为妃。”
她的义父义母无法反抗一国之君的命令,即让蕙妃逃命去。然在与侍卫打斗中,她因为不能暴露妖类的身份,不敢使用妖法,结果被侍卫打成重伤,而后落水,才辗转被阎正初所救,后来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原来是这样。紫凝下意识地点头,如此一来,很多事情倒是豁然开朗,既然蕙妃是妖,那她服毒假死,还有能力救那时毒发的君夜离,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了。
“后来心逸出事之后,蕙妃既要将自己的心换给她,我原也不忍,可她一力坚持,说我若不答应,她就自碎真元而元,她的心也会灰飞烟灭,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说到此事,缥缈公子一脸沉痛,要牺牲蕙妃救心逸,也非他所愿吧。
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偏生在那时候,她被宣景帝看上,非要纳她为妃,本来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好活,绝不肯答应的,可宣景帝却不肯放弃,柔情无限,让一直独居山林修练的她第一次尝到了情爱的滋味儿,也是相当痛苦的。
“所以蕙妃反悔了?”紫凝倒也不没有责怪蕙妃的意思,试想要不是她后来嫁了宣景帝,也不会有夜离的出生,她跟他也就没了这段姻缘。
“她没有,”缥缈公子立刻摇头,“她原也想一走了之,又不想连累收养她的镇国将军,而且我告诉她……心逸的肉身还需法术修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与其她一个孤独等待,不如跟喜欢的人一起……”
紫凝恍然:缥缈公子这话明显就是在骗蕙妃,只是想让她在死之前能够得到世间的爱,不要带着遗憾离开。而蕙妃想必也是善良而单纯的,也就信了她的话,才终于嫁给了宣景帝,你恩我爱,生下了君夜离,一时尊崇无限。
“狐歧国因她而向西池国宣战之事,是我跟她都没有想到的,”说到这里,缥缈公子深深无奈,“她别无选择,只能假借服毒自尽而消失,死前向我发出讯号,我才暗中潜入皇宫,打晕青彤,将她带走。”
紫凝冷冷道,“你是后悔不该随意安排别人的姻缘?”
缥缈公子眼神沉痛,“我本该在一开始就拒绝她,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想来她是抱了必死之心,所以服的毒极为霸道,而且她全部的灵力都用来守护自己的心脏,毒入肺腑已深,恐怕——”
“救不得了?”紫凝心一沉,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惧:君夜离一直相信母妃还在人世,若是让他知道这一切,他会不会发狂?
“是。”缥缈公子语出残忍,一个字灭掉君夜离所有的希望。
“可是为什么!”似乎能够想像君夜离知道这件事后的痛苦与绝望,紫凝忽地有些激动,“蕙妃不是妖吗,既已修练千年,还有什么毒是她解不了的?!”
这不合常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