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道:“龚家啊!这龚家和咱们家也算知根知底,这孩子是您看着长大的,有前途,家中也殷实。”看着蔡国栋的眼色道:“今日的事情,实在是意外,他出入咱们家这么多次,从来不曾有过半点失礼的地方……”
蔡国栋起身道:“让他家赶紧来提亲,三媒六聘统统做足,少一样都不行!”根本不问龚家愿不愿意,直接就把事情定了。
蔡光庭去了明菲的院子,先让金簪在外把守着,自己进了屋。
蔡光庭问道:“可摔疼哪里了?”他只怕明菲会哭,结果明菲除了郁郁寡欢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明菲摇头:“没有。”
蔡光庭沉默片刻,道:“爹爹叫他家来提亲了。”
明菲垂着头:“知道了。”她已经想到基本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蔡光庭扬起一个笑脸,故作轻松:“他说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明菲微微一笑:“哥哥和母亲看着办就行。”
“我知道你觉得憋屈。我是你哥哥,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给我听。真的要是不愿意,我……”
明菲笑道:“谢谢哥哥,我现在想通了,他不就是长得过分好看了点吗,没有什么。”说不平,肯定不平,没有谁会喜欢自己被信任的人算计,特别是她这种曾被最信任的两个人算计得刻骨铭心的人。
蔡光庭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长得好看其实也是优点嘛,别的不说,看着也赏心悦目。你难道就想找个丑八怪?”
明菲沉默良久方道:“爹爹就是长得太好看了。”有着败得一塌糊涂的前例,这种事情她并不自信。她说嫌弃龚远和长得太好看,其实是害怕,所以她从来不曾考虑过他。
在这里,她拼命努力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想把握能把握住的东西,不想再失去,但很多时候她并不能完全把握自己的命运。她一个小小的愿望,通常要转好几道弯,费尽心力,然后再通过陈氏和蔡光庭去实现。
她勇敢并不意味着她无惧。当初对李碧感兴趣,是因为她以为李碧除了有可能被蔡家接纳以外,还能给她平安的生活,她能把握他,影响他,不说爱情,最起码可以过上简单舒心一点的日子;后来之所以放弃,也是因为觉得她不能把握他,她理解他的选择和做法,但她不能再次接受一个为了前途可以将她抛弃的男人。
“他和爹不一样。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善待你的。”蔡光庭只能尽量宽慰明菲,“他也是听说王家要给你做媒,又听说对方的条件比他好很多,所以才急坏了。做得的确不地道,不过我可以趁机向他提一些要求。”又把蔡光仪在中间做的好事说了一遍,恨声道:“他这是见不得别人比明姿好。但就算是这样,也是人算不如天算。”
“事已至此,哥哥看着办就行。”明菲道,“不知他从前和哥哥提起我来,有没有说过什么?”
蔡光庭回答得很快:“他一直夸你能干。”
明菲静默片刻,笑道:“哥哥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着吧。我这里没事,你放心。”
第二日天气放晴,王家派人来请,预约第二日去玩,陈氏婉言谢绝了,只推蔡国栋要走,没有时间云云。王家也就大概明白了点意思,也就不再坚持。
蔡国栋临走前不放心,把龚远和叫过去从头批到脚,龚远和都垂着手听他教诲,不停地检讨,不管他说什么都一一答应,软的像海绵。蔡国栋没法子,只得道:“罢了!你父亲不在,我和你说什么都是白搭!你又没个长辈在跟前,真是!你给你父亲写信了吗?”
龚远和忙道:“八百里加急!”
蔡国栋瞪着他:“你有那个资格用八百里加急么?”不等龚远和回话,又道:“回信什么时候到?”
龚远和点头哈腰:“快到了,快到了!”
陈氏又劝了蔡国栋一回,蔡国栋看了日子,答应再等两天才走。龚远和日日去驿站等着,终于在蔡国栋要走的头一天傍晚收到了回信,打开一看,如获至宝,打马奔去蔡家,双手递给了蔡国栋。
龚中素的信是早就发出来的,信中替龚远和向蔡国栋求亲,语气很谦恭,都是抬着蔡家的,又说如果蔡国栋愿意将明菲下嫁,立刻就请人来提亲。
蔡国栋见信的落款不是这几日,而是早就写出的信,心中隐约猜到了些,也懒得深究,乐得睁只眼闭只眼,顺势将这事遮掩过去,提笔写了封信回龚中素,料着龚中素的脾气不会拒绝,提出了许多要求。又吩咐了陈氏小心应对之后,才带着暮云并几个随从往登州去了。
明菲的婚事一定,陈氏就觉得没有必要再留在京中了,择了日子去陈御史和自己妹妹家辞别后,又独自去了王家告辞。回来后给蔡光庭留了些银子,说是给蔡光仪用的,蔡光庭也不推辞,收了,转手却又送了块晶莹玉润的玉牌给蔡光华挂上,说是从玉清宫求来的。
明菲担心蔡光庭不小心吃蔡光仪的亏,蔡光庭笑道:“你莫担心,我自有应对之策,保证叫他有苦说不出。”不等明菲等人起身,先就将蔡光仪送去了学堂里。
临走之前,很久没有消息的袁二夫人却又亲自上门来请,说是他们来了京城这么久,一直都没能请顿便饭表示一下谢意,实在是不过意,请陈氏带着蔡光庭等人务必赏脸过去吃顿便饭。
到底是老相识,又是亲自上门来请,两家虽然中间闹得有些不愉快,却也不曾撕破了脸,过后袁二老爷和袁二夫人也是亲自上门道歉的。陈氏也就真的带了人过去,就是礼物,除了几件值钱的药材外,又特意挑了些迎合他家口味的笔墨纸张,还加了些好茶和时令鲜果。
袁家是老宅子,花木荫郁,好几棵起码有百年以上的大树遮天蔽日的,房子有些老旧,加上人口稀少,四月中旬的天气人进去只觉得凉幽幽,冷森森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气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陈氏暗自摇头,这一家人,家中有病人,诸事不顺,就连宅子看着都要阴冷些。
在工部任所正的袁大郎将蔡光庭引到了他的书房里去和袁二老爷喝茶说话,女眷们则被迎进了内院在花园里的亭子里坐了下来喝茶吃果子闲聊。
袁大夫人因是寡妇,出来稍微露了下脸就回了房。倒是她的儿媳妇甄氏一直热情周到地陪在一旁,一时吩咐下人去安置一下书房那边,一时又劝陈氏、涵容、明菲等吃点果子,还打打趣,讲点京城里的趣事,和涵容套套近乎,讲一些琐事。
因着有她这样一个开朗风趣的人在,蔡家众人都觉得身上要热乎了许多。袁二夫人穿着家常的半旧衣服,拉着陈氏说话,说着说着忍不住流起了眼泪,看到胖墩墩的蔡光华,更是触景生情难过得不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陈氏同情她,却没法帮她,只能尽量宽她的心,却又忍不住好奇袁司璞那个买来冲喜的儿媳妇在哪里,是个什么样子的,有没有达成袁家所愿,留下一点骨血什么的,只是半点不敢问。
她二人在那里说得投入,小的几个却是都不自在,特别是袁枚儿,自明菲姐妹进去,打了招呼后一直就垂着头,坐在一旁拿着把白绢团扇有一搭没一搭,有气无力地搧着。
甄氏见势头不对,赶紧去劝袁二夫人:“婶娘快莫要伤心了,三弟这段时间不是大有起色了么?蔡家婶婶难得来一趟,不要引得她也流泪伤心就不美了。”
袁二夫人听了,拿起帕子擦泪,强笑道:“实在是我不对,妹妹莫要和我计较……”可那眼泪,才擦干了却又流了下来,竟然是永远也擦不干一般。
甄氏忙告了罪,扶起袁二夫人道:“婶娘快去洗把脸再出来陪蔡家婶婶。”又交代袁枚儿陪着众人。
陈氏见袁枚儿坐立不安的样子,便道:“枚儿,你也去。”
袁枚儿感激万分,急匆匆地去了。
当着袁家的下人,陈氏等人只好找些无关痛痒的话来说,明玉坐不住,东张西望,突然看到不远处一丛月季花后,一个女子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看见有人看来,飞快地缩了回去,形迹显得很是可疑。忙拉了拉明菲的袖子,示意她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