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远秩好容易在垂花门口拿住那媒婆,指使着两个粗使婆子一拥而上,将那媒婆按住,从她肥硕的胸前找出龚妍碧那张庚帖来,不顾她大喊大叫,将她推搡出去,吩咐门房:“从此后再不许放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夫人那里要做什么,先来回我!”龚二夫人病得不轻,为了不叫家中再出此类事情,他少不得要将家管起来,学里这段时间大约都是去不得了。
那媒婆被推出门去,还被门房在胸前和屁股上摸了两把,想着到手的银子转眼间打了水漂,还丢了这么大的丑,不由怀恨在心。偏着头想了想,冷笑了一声,随手招了乘小轿过来,往方家而去。
朱姨娘正在哄龚妍碧,忽听说龚远秩已将龚妍碧的庚帖拿了回来,心中暗喜,仰起头对着龚远秩喊了一声:“二公子……”泪如雨下。
龚远秩见她哭得可怜,心中更是内疚,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朱姨娘听得目瞪口呆,顾不上流泪装可怜,啊呀了一声,道:“要坏事!此等三教九流之人,最是得罪不得。您抢夺过来,那媒婆必然怀恨在心,定要去坏我们家的名声。得赶紧寻到人,好生安抚才是。”
话音未落,龚妍碧已经放声大哭起来:“我不活了!”
“那我赶紧让人去追?”龚远秩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还以为自己处理得很有魄力,听她这么一说,才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朱姨娘算了算时辰,从垂花门口走到此处约莫是一盏茶的功夫,人早就已经去得远了,随便藏在哪个旮旯犄角的,怎么找?不由悲从中来:“只怕人已去得远了,此刻最紧要的是想法子安抚方家。”可恨她这个身份,不得出门,不得做主与人打交道,束手束脚,实在可恨。
“我去找大哥大嫂想法子。”龚远秩首先想到的便是龚远秩和明菲,才刚转身,龚远科已经来了,垂头丧气地道:“大哥和大嫂一早就去了乡下,要明日傍晚才会回来。就算是此时派人去请,最早也得明日午间才能赶回来。更何况,没人知道大嫂的陪嫁庄子在哪里。”
朱姨娘搂着龚妍碧低声抽泣起来:“苦命的二小姐,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姨娘陪着你去就是了。”她此时除了能守着龚远秩哭以外,是真的没办法了。假如龚远和与明菲在,还可以找他二人去方家周旋,只要说明是疯子婆干的好事,兴许人家还不计较。但人既然不在,就只能苦熬。
龚远秩叹了口气:“我让人去打听消息,我再去把方七公子约出来说一说,他为人敦厚,只要知道其实是夫人病糊涂了,必然不计较的。”
朱姨娘母子三人把一线希望全系在他身上,眼巴巴地等着他去周旋不提。见龚远秩走远,龚妍碧搂着朱姨娘的脖子哭道:“姨娘,我不甘心啊。凭什么她的女儿就是天上的月亮,我就是地下的污泥,谁都可以踩几脚?”
朱姨娘阴沉着脸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定要帮你讨回这个公道!”
龚远秩收拾妥当,也不去安闲堂打声招呼,只将龚婧琪唤来:“娘越来越分不清轻重,这个时候闹出这种事情来,对你半点好处也没有。我赶紧去将这事处理一下,你在家好生看着她,莫叫她再闹出其他乱子来,不要她出门,乱叫人进来。”
龚婧琪犹豫了一下:“她不听我的怎么办?”
龚远秩恨铁不成钢:“她病了!哪里懂得这些?不把她看牢了,只怕又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到苏家耳朵里,到时候你怎么办?”
龚婧琪打了个寒颤:“我把安闲堂的院子门锁了如何?”想了想又摇头:“不好,不好,她哭闹起来我招架不住,她病着,不如我把上次配的那个安神丸想法子给她服下去,让她睡上一觉如何?”
龚远秩有些犹豫,来回踱步,最终下定决心:“行!就这么办!我回来就写信给爹,就说娘病得极重,不能再行当家之职了。这些事情再由她拿捏着,要出大事情。”
龚二夫人不肯承认自己有病,最恨吃药,龚婧琪为了要叫她吃下那安神药,少不得在饮食上打主意。亲手熬了一碗苦瓜消暑汤,在其中放了平时两倍用量的安神丸,端去给龚二夫人,哄着她饮下。龚二夫人片刻后就觉昏昏欲睡,歪倒在罗汉床上,睡得哈喇子长淌。
龚远秩带了随身小厮赶去寻方七。他不敢直接去方家,想着方七常常在醉玲珑的,便去了醉玲珑,果然远远就看见方七同几个酿酒师傅说话,表情显得很愉快,很和气。看样子是还不知道这事情,他不由松了一口气,寻了个伙计让去请方七过来说话。
看到方七笑得温和腼腆地朝自己走来,龚远秩已经彻底放松了,这样的人,一定很能体谅自家的苦衷吧?他并不敢直截了当就把事情说出来,只能东扯西拉,方七脾气极好,一直笑着陪他胡扯,直到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来寻着了方七,一看到龚远秩,就微沉了脸,将方七喊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话,方七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龚远秩这才惊觉不好,忙忙起身,方七已然走了过来,沉着脸道:“我方家乃是行商人家,配不上府上官宦人家。我家中已经遣人去拿我的庚帖,龚二公子也不必觉得为难!”
龚远秩吓得连连摆手,不停表示歉意和无奈,希望方七大度体谅一下。方七冷笑道:“原是我痴心妄想,高攀了。趁早了断,省得耽误了贵府小姐的前程。”不耐烦与他多谈,气冲冲拂袖而去。
龚远秩垂头丧气地回了家,朱姨娘守在垂花门口,一看见他进门就忙满怀期待地迎上去。龚远秩看着朱姨娘满怀期待的眼神,可怜兮兮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只觉罪孽深重,叹着气摇了摇头:“只怕方家稍后就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