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笑道:“老道长,我进门后一直在笑,您从哪里看出我愁眉苦脸的?”
“你和药房里的那个小崽子一样,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要做什么。”宋道士不屑地扫了明菲一眼,示意她伸手给他号脉。
“您这么厉害呀?”明菲顺从地将手放到桌上。
宋道士微眯着眼,脸上带着安详淡然的微笑,他的这种心情也传递给了明菲。不知不觉间,明菲的脸上也浮上了同样的表情。很多时候,她觉得她的父亲更像是宋道士,而非需要竭尽心力去奉承讨好的蔡国栋。
“挺好的。”宋道士示意明菲收回手,叮嘱道:“东西要吃好,但别贪吃。”
明菲点头应下,这个她知道,只要保证营养就行,不能吃得太多,还要多动动。
“孕妇情绪总是多变,喜欢揪着一件事反反复复的想,又容易伤春悲秋,自己把自己弄得不舒坦,你要注意调节心情,别自己为难自己。”宋道士起身推开房门,回头笑道:“有没有兴趣陪我走走?”
“恭敬不如从命。”明菲调皮地朝他福了福。
一老一少慢吞吞地走至后院,正值夏初,粉白的院墙上爬满了粉红色的蔷薇,间或垂下几枝妖艳的三角梅,映着墙边的勃发的芭蕉,好不热闹。
明菲笑道:“若只看后院,这里不像个道观,倒像个寻常人家。”
宋道士笑道:“洪知府做得最好的就是这桩事了,尽量留下了这院子里原有的花木。不然新修的房子,哪有这么漂亮的花可看?老头子还是喜欢夏天,不喜欢冬天。”
明菲笑道:“我也喜欢夏天呢。”此时不远处的药房里传来捣药声,她指指那边道:“又在捣药呢?”她印象里,最近几次来,每次都能听见清虚的捣药声。
宋道士不以为然地道:“可怜见的,傻小子精力过剩,有劲儿没处使,只能躲在药房里捣药。唉……我就盼着萧家丫头赶紧回来,把他弄走,省得他看着我烦,我看着他也烦。”
明菲皱起眉头:“你们又吵架了?”
宋道士嘻嘻一笑,矢口否认:“哪能?要也是我骂他!”
正说着,捣药声停了,宋道士转身就走:“走,咱们前面去。那里有一株芍药,开得不错。”
二人刚走到月亮门口,清虚已经端着一碗黑黝黝的药,沉着脸走了出来,大声道:“师父,您该吃药了。”
宋道士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外:“啊,就是那边……”
明菲清晰地看到宋道士打了个寒颤。这老道士平生都在治病救人,偏他自己就是个不爱吃药,甚至可以说是极度憎恨吃药的人。
清虚一把抓住宋道士的袖子,不怀好意地笑道:“您九十几的人了,不会还怕苦不敢吃吧?”
宋道士苦大仇深地瞪着那碗药,鼓起腮帮沉默着不说话。那样儿像极了又生气又委屈,极度不愿意吃药,却又不敢抗拒,和父母赌气的孩子。
清虚朝明菲使了个眼色,明菲笑道:“我带了些蜜饯来。不如去屋里喝?喝完您正好尝尝那蜜饯的味道。”
宋道士不高兴地嚷嚷道:“谁要吃蜜饯?拿来!”
清虚赞许地看了明菲一眼,开心地将药递到宋道士伸得长长的手里,宋道士接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碗药汁干脆利落地泼在了花圃里。然后把碗往明菲的手里一塞,朝暴怒的清虚做了个鬼脸,道:“我又没病,吃什么药!”言罢迅速溜走。
清虚一张脸气得铁青,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太……太过分了!”
明菲看得好笑,问他:“老道长病了?我怎么没听说?”时光如梭,当初依靠着老道士的小道士如今长成了可以让老道士依靠着,撒娇卖痴的那个人。
清虚兀自生气:“没病,这是调养身子的药。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配出来,他倒好,熬出来后只有头两天赏脸喝过,过后就死活不肯喝。我想着你今日来,他好歹会给你面子……越来越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