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挽唇一笑,直勾勾地瞧着我。
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对我笑得这样骚包过。
我竟还该死地觉得十分美妙,可以说是很叛逆了。
我很想也回他个直勾勾的眼神以求公平,但我天生的傻气并不允许我的眉眼有一丝媚色,于是看来看去我都是傻兮兮的样子,索性别开了眼。
他敛起笑意,正经道,“花官,你看着我。”
我看着他。傻愣愣地红了脸。
满室静谧,好似我们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道,“所以,这十万两有我随旁盯着,你休想逃债。”
语毕,他勾唇一笑,“噗。”
大抵是在笑我天真到被他愚弄,其实他这样勾唇一笑对我造不成多大的伤害,毕竟这么多年我已学会了些冷硬如刀,但他竟无耻地笑出了声,这就有点卯我的面子了。
“……”我礼貌的浅笑渐渐消失。
我知道,我都明白,我不该对有妇之夫和爱情还有什么期待,我上了年纪了,应该学会用金钱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
什么“重逢必相爱定律”、什么“将她抵在墙角狠狠亲吻”的话本子都是酸秀才写来骗人的。我不该相信酸秀才,他自己都扯不清和敏敏姐姐的那些子情爱。
我垂眸以掩饰方才险些从眼中跑出来的爱慕,淡淡地道,“我不会逃债的。你若是没什么事,就早些回房休息罢。”
他没有动,我瞧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敲打杯沿,敲了片刻后,他道,“姜茶还没熬来,我在茶桌边坐着等,你睡罢,一会儿来了我叫你。”
好罢,我也确实困了,顾不得那许多,去浴房换了底裤便睡了。
半梦半醒间,我觉得有人在轻抚我的脸,像是一阵风那样轻,我知道我是在做梦,做着这么多年依旧会翻来覆去做的梦。
我梦见我去往柳州的那天,景弦他在雨中追赶我的马车,让我别走。
他喊得那样撕心裂肺,我怎么忍心独留他一人。
提裙下车,我不顾倾盆暴雨,惟朝他跑去。他轻抚去我脸上的雨和泪,我一遍一遍地唤他,“景弦……景弦……”
天上一滴滚烫的雨水砸在我的脸上,我来不及在梦中想明白为何雨水会是滚烫的,景弦便温柔地为我抚了去,并在我耳边念,“我在。花官,以后我会一直在。”
那样多好,倘若当年我走时真是那样该有多好。我迷迷糊糊地想。
天大亮时,我的梦醒了。当年该是怎样的,还是怎样的。
我记起昨晚他说要带我离开解语楼,于是穿戴好了从柳州来时那身衣裙。
茶桌边已没了他的身影,唯留下一张字条和一壶姜茶。字条上说他在香字号,让我趁热喝了姜茶便去找他。
那姜茶还是热腾腾地,热气氤氲,我琢磨着他刚走,以及解语楼是不是该定期换一批厨子。毕竟景弦说这姜茶他昨晚就帮我吩咐了,如今却是早晨才送来。
好罢,我也不清楚他昨晚究竟有没有帮我吩咐姜茶,反正他因着等姜茶的缘故不得不在我这里睡了一宿,我也因不好意思驳他的情面而没有赶他出去。
我按照他的吩咐喝了姜茶,朝香字号走去。
“叩叩——”
我听见房间内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在我敲响房门的那刻便安静了。
为我开门的是那位苏兄,他愣了愣,转头对景弦笑,“大人,是花官姑娘。”又对我笑说,“花官姑娘请进。”
我朝苏兄颔首一笑,“谢谢。”
景弦示意我坐过去,我走到他身边坐下,稍一侧眸,才发现他正在剥鸡蛋。
“你……”我迟疑片刻,轻声问,“不是不喜欢吃鸡蛋吗?”
他定眼瞧我,“如今喜欢了,已喜欢许多年……这六年我每日都吃。”
我怔愣住,私心里觉得他的妻子真是个神人,当年他不喜欢的东西都一并让他喜欢了。我从前日夜兼程地给他送鸡蛋,告诉他鸡蛋如何如何有营养、如何如何补身体,他都不曾听我劝。
每每那些放冷放坏的鸡蛋都是进了我的肚子,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有多喜欢吃鸡蛋似的。
至少景弦他就误会我很喜欢吃。其实我哪有很喜欢,我也觉得梗得慌,只是不愿意浪费粮食罢了。
好罢,这或许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罢。他的妻子确实比我会把控他的心。
“给你。”他将手中剥好的鸡蛋送到了我面前的碗里,猝不及防。
我愣了下,转头看他,很想劝他做个人,明晓得我曾经那样爱慕他,曾经那样劝他吃鸡蛋他都不吃,如今还要将他妻子劝他吃的鸡蛋分给我。
若不是人多,我一定会驳他面子。
好罢,我承认,我无法驳他的面子,纵然他让我看到了自己和他妻子的差距,但我仍是因为他给我剥了鸡蛋而心中欢喜。
我道过谢才发觉他的两位友人都正用异样的目光瞧着我。这让我不明所以,插在筷子上的鸡蛋也不敢啃了。
景弦看了他们一眼,他们才收敛起视线。
我这才安心啃了一口我的鸡蛋,待要啃第二口时,景弦道,“你想吃些什么茶点?我让后厨做了些枣泥糕和玫瑰糕,还煮了果片茶,可以醒脑。你若是还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
“就这些挺好的。”我想到自己还欠他债,又斟酌着加了句,“让你破费了。”
坐在他对面的苏兄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我慢吞吞抬头朝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