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1 / 2)

瞧瞧我这个人,嘴上说着一腔孤勇尽数消亡,但看到他深陷危机时,我依旧该死地奋不顾身。一如当年。

手臂上汩汩冒出的血就像流淌的岁月,纵然风雪经年,尚有余温。

银汉迢迢,渡我情思。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酸秀才站在云台上声情并茂地讲着牛郎织女。

今天是七夕,这样当好的日子里,我不晓得酸秀才为何偏爱讲些两情相悦却不得厮守的话本儿,惹来敏敏姐姐在我身旁哭得不成样子。

我拿袖子给敏敏姐姐擦那成串儿的泪珠。

小春燕安慰敏敏姐姐说,“大概是因为陆大哥他自己没有娶妻,所以见不得别人好才讲这样悲伤的故事。敏敏姐姐你就别难过了。”

我劝小春燕你可闭嘴罢。他可真是个聊天鬼才。每每安慰人总安慰到点子上,继而让人心里更不舒服。

敏敏姐姐却不似我这般认为,她竟被小春燕的话给逗笑,望着云台上的酸秀才道,“是,不难过。他还没有娶妻呢。”她眼里,全都是星星。

我不明白敏敏姐姐和小春燕之间达成的共识是什么,只觉得敏敏姐姐的眼中充满了希望。

很久以后我才晓得,那就是支撑着敏敏姐姐一腔孤勇的东西。他未娶,她未嫁,有什么是不能等的呢。

我不明白支撑我一腔孤勇的是什么。我还没到那么悲伤的时刻,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跟景弦一起过好一个七夕。

虽然我想不明白他为何会答应我,与我一起出来逛灯会,但好歹是答应了。此时此刻就同我站在云台下,听周遭一片喝彩声。

我的本意是让小春燕与我们同行,但小春燕却说他不喜欢看灯会,来云台听说书只是给陆大哥捧场的。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将他落在一边了。

敏敏姐姐很不好意思,似乎也有将我们落下,独自去找酸秀才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和景弦单独相处了。

街道宽敞,我却愣是要挤着他走。

其实我没太注意,只是想说话的时候能跟他离得近一点儿。不知怎么地,说着说着,待我反应过来时,就已将他挤到路边去了。

“你能不能走直线。”他神色极淡,停下脚步对我道。

我很抱歉地点点头,视线却被路边的陶瓷花鸟吸引住。我赶忙拍了拍景弦的肩膀,“你看那个陶瓷的鸟,烧得真好看。”

景弦随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我们不远处,那里有不少人在玩套圈。地摊上摆着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儿,其中有一只陶瓷的麻雀,我瞧着很有意思。

有意思倒是有意思,不好意思的是,我身上只有几个铜板,还是近日给人洗衣服换来的,心里想的是要留着一会儿给景弦买样小东西,实在没有多余的银子去买套圈。

不过一想到他们那些人就算买得起也套不中,我心里就好意思多了。

景弦看了我一眼,朝地摊走去,我赶忙跟上。就见他掏出了一个铜板,向小贩买了一个圈。

他穷成这个模样了还想为我试着玩一把,我很感动。

他却道,“一个圈就够了。哪个?”

我微睁大眼,指着地摊最远处的陶瓷麻雀,“那一个。”

他左侧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拽着她的娘亲撒娇,同样指向了那只麻雀。

我的心里有些不安,生怕景弦套不中那只麻雀,会被别人拿走。景弦看了那小姑娘一眼,我估摸着他应当与我是同一个想法。

盯着那只竹圈,我眼都不敢眨一下,景弦手腕微动,将竹圈飞了出去。

正中。

我惊讶地睁大双眼怔了一怔,立即带头鼓掌叫好。那老板倒是挺爽快的,取了陶瓷麻雀递给景弦。

这个时候,我已经伸出了手准备接住他平生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想着一定要回去拿绳子将它穿起来,掉在我的脖子上,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可那麻雀没有落到我的手上。

他身旁站着的小姑娘在麻雀被取走的一瞬间登时哇哇大哭,声音比之我方才在景弦耳边闹腾时还要敞亮许多。

小姑娘哭得满眼泪花儿,拉住景弦“大哥哥、大哥哥”一声声地叫。她的娘亲哄也哄不住,摸出几个铜板来想要买走。

“不必。”我看见景弦似是叹了口气,推拒掉妇人拿出的银子,随即蹲下身,温柔地为那小姑娘擦干泪水,将麻雀放在她的手心,柔声安慰道,“拿去罢,别哭了。”

我想我此时还朝他伸着手的模样应当很傻。暗戳戳地将手背在身后去了。

“不好意思,这几个铜板你拿着,她不懂事……”那妇人将银子推到景弦的怀里,面露尴尬。

我心里想,她尴尬什么呢,她的尴尬还稍逊我一筹罢。我似乎才是最尴尬的。

“没有,她很可爱。这东西也不值几个钱。”景弦依旧推拒掉了银子,只拿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她年纪这么小,难得出来玩。尽兴就好。”

这不值几个钱的东西,我却该死地想要。也该死地买不起。

他蹲在花灯下,揉着小姑娘的脑袋,温柔说话的样子,是我从没见过的。我与他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

唯夸过我一次“可爱”。如今我晓得了,原来在他眼里,可爱的不止我一个。这个夸奖我用大牢里的板子才换来,小姑娘只需要撒娇哭一哭便换来了。

早知道我就在他面前多哭哭,兴许还更惹他同情一些。

景弦站起身,转头对我道,“走罢。”

他无知无觉,不是有意。我想我应该原谅他,免得让他觉得我小家子气。可我心里偏生堵得不行。我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我就是小家子气。

走了不知多久,他似乎察觉到没人在挤他的路了才回过头来看我。

我的难受再明显不过,他停下脚步与我并肩,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和我说,“你比她大十岁,还同她赌这种气?她是个小姑娘,你也是?”

我不是,但我想做你心中的小姑娘。所以如此矫情倔强。若今日换作是小春燕,我便也不会想那许多。

可他能转过头来解释,我竟还是不要脸地觉得不应该同他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