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1 / 2)

我慢吞吞地抬起头望向他。

明显瞧见他将手按在弦上,没有拨动,也没有看我,好似滞涩住。明显露出小心翼翼且带着些懊恼的神情。

我想我是不是吵着他作曲子了?他弹错了编好的谱,或者是忘记了编好的词,亦或者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弹。灵感这个玩意儿,的确很磨人的,不应该被扰。

善解人意如我,赶忙起身告辞,“哦,说起他,我好几日没有看见他了,最近要见他一面愈发不容易。这样,你今日好好作曲,我回去找一找他,顺便拿铜板买几颗白菜煮汤来喝,他前些时间吵着要喝汤的。”

“……”不知是不是我听错,景弦似是冷笑了一声。随后,他的声音止住了我的脚步,“看来你与他的日子过得甚是惬意。煮煮白菜汤,看看星星,走街串巷散散步。正当谈婚论嫁的年纪里,你与他没什么银子,所以不需要谈婚论嫁,便将小日子先过上,是吗?”

我一时语塞。他总是能将我怼得离原地去世只差那么一点,偏生细想下来他的话又没什么错处。

唯有一点错处让我觉得他这么说很过分,“我没想和他谈婚论嫁,他也没有要和我谈婚论嫁,你明明知道我爱慕的是你,还这样诬蔑我和他……很过分。”我皱起眉,特意摆出一副教育小孩子的口吻,“我很生气,很不喜欢这样的你。”

想来他是第一次被我这个爱慕者教育,面子上有些许抹不开。

因此才那样紧地握住琴弦,仿佛就要在下一刻绷断。他面色沉沉,好似起了怒意,眸中还有些别的什么冲动,看得我喉头心口俱是一紧。

我害怕他怒极揍我,厌我已让我肝肠寸断,若再揍我,我怕自己会承受不起,毕竟那就将是身心两重的伤害。

思及此,我赶忙咽了咽口水,重新说,“就是、就是你以后不许这样说就好了,我、我原谅你了……我不生气了。你也原谅我罢,我不会说话,说出来的话不好听,但是没有恶意。只是你那么说确实是很过分……”

他好半晌没有说话,闭上双眼,眉头蹙起,也不知在想什么,或是平息。

我轻戳了戳他的手臂,轻声道,“我煮好白菜汤也给你端些来,倘若喝了我的白菜汤,那咱们刚才的事就一笔勾销好不好?”

他没有搭理我。我等了他约莫半刻钟,手指还戳着他的臂上,站在那里像个傻子。

待我转身要走时,他却抓住了我的手指,“我不喝白菜汤。我作曲子缺个磨墨的人,给你三个铜板,你帮我磨一会儿墨。磨完墨,方才的事,就与我一笔勾销。你也不许记着。”

可我直至今日站在桥头,还将此事记得清清楚楚。却不晓得他忘了没有。大概是因为他说的那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让我一直惦念在心。到什么时候?告诉我什么?他至今也没有说。想来,这件事情他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怔愣之中,我察觉到被谁撞了下腿。柔柔的力道,软绵绵地、小小地。

“哎呀!”紧接着,稚嫩的童声送入耳畔,将我唤醒回神。

低下头看去,一团雪白的小不点摔倒在地,我一惊,赶忙蹲身去抱,却已有一双手臂伸来,迅速将她抱起,“咕咕,没事罢?让你跑慢些的,你怎么不听娘的话?”

“亲亲,不疼……”

我窥见我的心底正春暖花开,潺潺的溪水滋润着四肢百骸,浑身都被注入仿若新生的活力。

望着她顾盼生辉的杏眸,我迟疑着不知说什么,或说,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待她转头看向我的那刻,我方憋出一句,“我才收到你寄给我的信……敏敏姐。”

第43章 陆敏春花四人重聚

她眸中如有璀璨星河,瞬间满溢,待讶然轻笑时,一颗星子从眼眶跌落。

岁月只在她眉间凿下不深不浅的刻痕,她一定常蹙眉。挽起妇人髻的敏敏,她的丈夫体贴温柔,女儿活泼可爱,她过得幸福美满,但常蹙眉。

她应该是要来牵我的手,似我幼时那般,不过怀里抱着一个小缠人精,只好哭笑不得地蹙起眉。

哭笑不得,我注意到了,分别这么六年,大家都心有灵犀地学会了哭笑不得。这是个默契的巧合,以后我有空了要让酸秀才写进话本子的。

敏敏深吸了一口气,又浅浅呼出。偏头笑道,“你回来了?”她的问好竟有些生硬。

我估摸着是因为分别太久,她处不来现在这个温柔娴静的我。看来我不作个自我介绍是不行了。

我握住她女儿咕咕的小手,咕咕没有闹,朝我傻笑。一如当年,我朝着敏敏傻笑。若我不说,谁知道我现在就是在作自我介绍。

“是,我回来了。”当年那些人齐聚一堂,其中也包括我。

敏敏辨我眉目,又稍侧眸去辨景弦眉目,忽垂眸一笑。恰似当年年少。我也不晓得她笑什么,只隐约听见她半嗔痴半呢喃,她呢喃道,“还能纠缠着,多好呀。”

那声太轻,我不确信是否真的听得明明白白。

但见她抬眸时揉了揉咕咕的小手,笑逗着咕咕,满眸溢彩,“你说是不是?”

咕咕十分配合,“是!”纵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娘亲说了什么。毕竟我也不知道。

“你们要在这里待多久?”酝酿起来的悲伤是否去得太快,敏敏搅乱了我的心绪,却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她笑得太过明媚,仿佛方才消沉呢喃的人不是她,“对了,你回来做什么的?来找景弦?”

我赶忙摇头,“不是,不是来找他的。”一顿,我稍侧眸觑景弦一眼,他神色应是无常,我才接着道,“我回来当陈府两个小童的教习先生。年末才能回去。”

敏敏颔首,看向景弦。她像是想问景弦些什么,却最终碍于我在,没有问出口。你看,我都看得出来,她碍于我在,才没有问出口。是否太伤人了些?他们什么时候还能有我不得听的事情了?

我正纳闷,唯见敏敏狡黠一笑,我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果然就在下一刻将我的预感坐实,“你四年前给我寄信的时候,不是说你的好友,那个叫蕊官的,给你介绍什么夫君吗?你的夫君没有陪你来云安吗?”

万幸我还没有吃上糖饼,我此时被口水噎得满脸通红的模样想必十分滑稽。

我不明白她为何将我们信上那般丢脸的内容搬到台面上来说。不,准确说是,当着景弦的面说。

“吹、吹了……不是,其实不是,蕊官她逗我玩的。”我急忙解释,“那是她的文友,和我们一起听戏吃饭,蕊官她逗我才说撮合我们的。”

敏敏笑,满眸期待地轻问,“那为什么吹了?为何没有撮合成?”

我如实答道,“那个人,好像嫌我太傻。以为是个痴呆……”

“噗。”我确信,这声笑是从我身侧传来的。

我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景弦。脸颊发起烫来。他什么意思?是否先礼貌地憋一下,等看不着我的时候再笑?

“转眼就不见你人了,原是跑来这里。”

我听见有个沉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再转回头看去时,一男子正好走到面前。他穿着黛蓝色的夹袄,抱着包袱。原先在桥头上的人群逐渐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