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行來。无论县城还是村镇。刘欣都一律不作停留。他这样做。当然有尽快赶路的因素在里面。但更多的还是为了防止扰民。对这一点。祝融也是一清二楚。她本來就是在蛮族村寨长大的。城市虽然繁华。对她來说却缺少一种亲近感。所以。祝融不假思索地便替刘欣答道:“不需要休整。大家辛苦一下。继续赶路。阿哥还急着要回襄阳呢。”
“不。叫大家加快速度。进了武陵城放假半天。明日再走不迟。”刘欣一挑车帘。发出了完全相反的命令。
祝融摸不着头脑。问道:“阿哥。进城做什么。”
刘欣笑着说道:“这头慢吞吞的老牛。它拉得不累。我坐着还嫌累呢。进城以后换个……”
祝融对于这些天两个人腻在一起的时光十分迷恋。慌忙说道:“阿哥。你的身体刚刚好了一点。可不许骑马。”
刘欣说道:“谁告诉你我要骑马了。我是说换一辆马车。也能跑得快些。”
祝融大惊失色道:“马车不是颠簸得更厉害了。那怎么能行。”
刘欣说道:“你又沒坐过。怎么知道马车就一定会颠簸呢。我告诉你。等下换乘的马车绝对比这牛车要舒服得多。”
武陵城外。金旋早就带着一众文武官吏在那里守候。一见刘欣的队伍过來。赶紧迎了上前。大声说道:“属下恭迎主公凯旋。请主公前往郡衙。属下等人为主公接风洗尘。”
刘欣掀开车帘。从牛车上一跃而下。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说道:“诸位的好意刘某心领了。接风就算啦。金大人。刘某随行的这些将士们在南中可以说是出生入死。你要多准备些酒菜。犒劳他们一下。至于刘某自己嘛。在这武陵城里随便转转就行。不必管我。”
金旋知道刘欣的脾气。不敢再劝。慌忙施了施礼。领着刘欣随行的那些将士下去了。
刘欣整天坐在这辆老爷车上。沒病都要闷出病來了。这一出去透透气。果然感觉神清气爽。不由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说道:“走。融儿。我们去街上转转去。”
祝融虽然更喜欢住在寨子里的感觉。但是作为一个女人。逛街那是天性。何况还是与刘欣一起逛街。顿时欢呼雀跃起來。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而刘欣最喜欢的就是她这种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性格。
同样是郡城。比起牂柯來。武陵还是要繁华许多。祝融虽然在襄阳城生活了半年时间。但是每一座城市都有它自己的特色。武陵也不例外。由于它的特殊地理位置。这里既有荆州各郡出产的各种食品、布匹、绸缎。还有许多來自各地蛮族村寨的山货。让祝融倍感亲切。
虽然和祝融并肩走在武陵城的大街小巷里。刘欣注意的却是商铺的生意有沒有受到南中战事的影响、百姓的情绪是否有所波动、今年的收成如何。突然。刘欣发现在街头的拐角处。有一个衣衫褴褛、肮脏不堪的乞丐正瞄向这里。看上去似乎有些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來。
这些年來。除了新打下來的几块地盘。在其他地方已经很少见到乞丐了。这并不是说所有的人都已经丰衣足食。而是实行了严格的户籍制度。不仅士族、庶民。就连奴仆婢女都全部登记在册。马芸最痛恨那些不劳而获的人了。她下了一道命令。无论是乞丐还是流浪汉。一经发现。都要遣送回原籍。如果被发现多次。这些人就会被送去参加强制劳动。当然了。对于一些丧失劳动能力的人。也会勒令他的家人妥为赡养。
这项政策执行最好的。就是在马芸眼皮子底下的襄阳城。那里几乎看不到乞丐和流浪者的身影。但是。在其他城市或者乡村。流浪和乞讨现象仍然是屡禁不绝。这些人不愿意自食其力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的人是确实沒有劳动能力。有的人是找不到谋生的出路。有的人则是好吃懒做。要想区分清楚十分困难。所以许多地方官府也懒得去管。
刘欣和马芸不同。他也曾经长期生活在社会的底层。知道这些乞丐和流浪者生活的不易。对他们多有同情。再加上这个乞丐给他第一眼的印象就是有点面熟。免不了又多看了两眼。
第388章大汉疆域
那乞丐蓬头垢面。脸上黑一块灰一块。细瞧之下。却依稀可以发现他的面皮甚是白净。最令刘欣吃惊的是。此人颔下光溜溜的。竟然沒有一根胡须。
大汉的风俗。男子弱冠以后便开始蓄须。像刘欣这样坚持每天刮胡子的那是绝无仅有。而且就算刘欣。也开始考虑是不是该蓄起胡须了。否则在这一群人当中便显得十分异类。看这人的模样。应当在三十上下。早过了蓄须的年纪。若说他有着和刘欣一样的“嗜好”。不喜欢蓄须的话。可是一个连头都不梳、脸都不洗的乞丐。却怎么可能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将颔下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呢。
这样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个乞丐是女扮男装。要么他就是个太监。眼看这个乞丐喉结突起。分明是个男子。宫里的太监刘欣接触不多。面熟的就更少了。刘欣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祝融见状。转头问道:“阿哥。怎么不走了。”
刘欣朝着那个乞丐的方面呶了呶嘴。说道:“我看那人有些面善。走。咱们过去问一问。”
那乞丐也一直偷偷瞄向这里。看到刘欣和祝融向他走去。慌慌张张地收拾起放在地上的那只破碗。扭头便想拐进旁边的那条小胡同。
刘欣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乞丐肯定认出了自己。忍不住大喊一声:“张狗儿。你给我站住。”
那乞丐听到刘欣的喊声。浑身一哆嗦。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那只破碗早摔得四分五裂。几枚铜钱滴溜溜打着旋儿。不知道滚向哪个角落里去了。
刘欣见了他这番做作。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分毫不差。只是不明白他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不由抢前一步。问道:“你真的是张狗儿。”
张狗儿见他走近。心中越加害怕。磕头如捣蒜。连声说道:“刘大人。奴才知道错了。求大人饶了奴才一命吧。”
那人说话的声音尖尖细细。正是张狗儿无疑。
“你这话从何说起。快快起來。” 刘欣倍感诧异。也顾不得他身上肮脏。伸手将他一把拉了起來。感叹道。“张狗儿。想当年。你和公明他们一起将刘某从居巢直送到河间。往事犹历历在目。如今却在此处重逢。真是造化弄人啊。”
“刘大人。当年狗儿还从您那里……”张狗儿的脸上满是污垢。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从他垂下头的动作。可以感觉出他有那么一点无地自容。
刘欣摆了摆手。说道:“当年那些东西是我送给你和诸位兄弟的。无须再提。只是你怎么会流落至此。既到了荆州。为何不去找我。”
张狗儿叹了口气。说道:“唉。一言难尽。当年袁术和曹操带兵杀入宫中。许多内侍都遭了他们的毒手。幸亏那天不是我当值。才逃过一劫。后來。董卓进京。将个洛阳城弄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侥幸逃得性命的内侍们。谁不是胆战心惊。生怕有一天董卓的屠刀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顿了顿。张狗儿继续说道:“宫里珍宝甚多。又无人管束。便有那机灵些的内侍偷了出來。逃之夭夭。董卓也不去理会。那一天。我也偷了些金珠宝贝。用一幅大黄绸布裹了。藏在腰间。想要混出宫去。不料在宫门口被董卓手下军士盘查。竟搜了那些金珠宝贝。将我一顿好打。逐出城外。只落得那幅黄绸布儿。”
刘欣笑道:“狗儿。你也不要叹息。他们只是打了你一顿。好歹留住了你的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刘大人。您有所不知。把守宫门的军士们若是打死了奴才。再想匿下那些金珠宝贝可就难了。倒不如将盗窃财物的罪责推到奴才身上。所以便将奴才一直押出了洛阳城。这才作罢。”张狗儿苦笑一声道。“奴才家中虽然还藏得一些财物。可惜回不了城。只得往荆州一带逃难。当时奴才身无分文。想着那幅布儿却是宫中所用的上好绸缎。或许可以换两个盘缠。谁知等奴才打开一看。只叫得一声苦也。”
刘欣奇怪道:“这却是为何。”
张狗儿长叹一声。说道:“刘大人。您说奴才是不是命该如此。当时奴才偷那些个金银的时候。也是提心吊胆。正巧看到块黄绸便随手拿來用了。却不曾细看。及至奴才想要将它换点盘缠。这才发现那哪是什么黄绸啊。分明是光武时留下的一幅大汉疆域图。您说。这东西谁敢收啊。奴才于是一路乞讨來到襄阳……”
刘欣愣了一下。打断他的话说道:“等等。你刚才说那块黄绸是什么东西。”
“是大汉疆域图啊。”张狗儿不假思索地说道:“奴才到了襄阳。谁知道这里不让人乞讨。将奴才送去强制劳动。这一來就到武陵。大人。您也知道。奴才这身板哪能做得了那样的……”
刘欣手一挥。再次打断了他的话。问道:“那幅大汉疆域图现在何处。”
“奴才白天在城中乞讨。到了晚上便睡在城外的桥洞之内。那块黄绸权当个褥子。”张狗儿随口答过。又继续讲起他的故事來。“奴才干了两天。家在受不了。瞅个机会便……”
“好了。好了。先不要说了。”刘欣听说那幅大汉疆域图沒有丢掉。顿时大喜。止住他说道。“快带我去看看那幅疆域图。咱们边走边聊。”
这些阉人下身挨了那一刀。从此便淋漓不尽。身上常有股子尿臊味儿。再加上张狗儿常年不洗澡。更是恶臭扑鼻。祝融有些受不了。便掩了鼻子远远在跟着。刘欣來到这个世界。还从來沒有看到过一幅大汉全图。得知张狗儿手上有那么一件东西。哪里还顾得气味难闻。却是和他一路有说有笑。也晓得了张狗儿这几年活得着实不容易。
他逃离洛阳之后。无处可去。也确实想过投奔刘欣。所以才來到襄阳。只是到了襄阳。张狗儿又害怕了起來。当年他可是从刘欣手里讹走了一大笔钱。万一刘欣追究起來。他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这一犹豫。便被人当作流民给抓了起來。直接送去参加了强制劳动。
他本不是干这些粗重活儿的料子。又净了身。起居十分不便。沒两天。寻了个机会开小差跑了。这时候的工程队已经不同以往。打破头想往里钻的人可不在少数。于是。张狗儿所在小队的头儿便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一个亲戚弄了进來。顶了张狗儿的缺。
过了一段时间。沒听到捉拿他的风声。张狗儿便在武陵城里“光明正大”地乞讨起來。这里的百姓生活富裕。乞讨倒也容易。只是栖身之处难寻。这才在城外寻了个桥洞安身。那幅大汉疆域图便成了他的床单。
刘欣拿着那幅微微有些残破。还散发出阵阵异味的大汉疆域图。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张狗儿。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居然敢把整个大汉江山睡在身子底下。”
他只是随便开了一句玩笑。可把张狗儿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奴才罪该万死。求大人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