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鸢就怕一个没留神,鸿哥儿就要溜进来采笋,便再也没领他进来过了。
眼下,每走一步,纪鸢便气得咬牙切齿,最好别让她在这林子里给逮着呢,不然,定要让他尝尝竹笋炒肉(竹跟肉的亲密接触?)的味道?
不过,气愤不过占了小头,占大头的肯定还是对鸿哥儿担忧。
三主仆在林子约莫又瞎转了几个圈,终于,在不远处的一处平地上瞧见了一座用竹子搭建的小竹屋,屋子前坪有块不大不小的空地,空地上有一处大树桩子。
桩子似乎被砍了很久了,齐人膝盖高,大树被砍前应该很大,约莫两人张卡手臂才能将那桩子抱得住,树桩子旁还有一个小数桩子,而鸿哥儿此刻正撅着屁股趴在那大树桩子上睡得正香。
第24章
她们那边急都要火急跳墙了,这边倒好,呼呼大睡,小嘴还一下一下砸吧着,别提睡得有多香呢。
纪鸢瞧见了,先是缓缓呼出了一口气,随即微微咬牙,气得恨不得往那撅着的小屁股上扇上两个大巴掌才好。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玩疯了,玩累了,就趴到这上头昏昏欲睡了起来,说不定,临睡前还在得意,谁也找不着他呢。
纪鸢走过去,只惩罚似的用力捏了捏鸿哥儿的小鼻头,鸿哥儿呼呼两声,只下意识的将小脸挪到了另外一边继续睡。
纪鸢笑骂道:“小兔崽子…”
说着,只将鸿哥儿上上下下查看了一遭,这林子颇深,也不知怎么跑了这般远,低头一瞧,果然便瞧见脚上蹬着的那双黑色小靴早已脏得不成样子了。
纪鸢从腰间拿了帕子给鸿哥儿擦脸,又替他擦鞋。
菱儿只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一阵后怕道:“可算找到了,我的个小祖宗,差点儿没将我给吓死…”
说着,立即脱了身上的比肩,轻轻搭在了鸿哥儿身上,抬眼看着纪鸢道:“姑娘,您可是不知道,小少爷实在是太过鬼灵精怪了,他前几遭老老实实的,哄得我跟春桃两个失了戒心,我私底下还在琢磨着,这两日小少爷倒是乖觉,我这才跟春桃夸完没多久,就彻彻底底消失没影,将奴婢杀了个措手不及…”
纪鸢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小家伙鬼觉着呢,往后跟他一道,得长些心眼,不然可不得被他绕进弯子里了…”
说罢,要喃喃道了声:“爹爹娘亲两人都雅静,也不知这性子随了哪个?”
菱儿闻言,只捂嘴笑道:“嬷嬷说,小少爷的脾性跟姑娘小时候一模一样,可不正是随了姑娘您么?”
纪鸢闻言,登时瞪起双目,道:“瞎说。”顿了顿,只脸不红心不跳道:“你家姑娘打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的跟只兔儿似的,哪里跟这小破猴儿一样?”
***
因几人在林子绕了几圈,人都走累了,便让大家伙儿就地歇息片刻。
纪鸢目光环顾四周,在此处撞见这么一座小竹屋,心里头只有些诧异,又见这竹屋虽小,但修葺的还算精致,且竹屋外头这些树桩、地面上都干干净净的,无甚落叶,像是时不时有人前来打理过一遭似的,未免有些好奇。
春桃在附近转了转,伸手往那住屋前的竹们轻轻一推,随即只一脸惊诧的指着那推开门的竹门扭头冲纪鸢道:“姑娘,这门…这门竟是开着的…”
菱儿只一脸疑惑道:“此处怎会有这样一间屋子,又隔咱们竹奚小筑如此之近,咱们刚搬来时,缘何从未听到有人提及过…”
说罢,看向纪鸢道:“姑娘,咱们不若进去探个究竟?”
她们这院子偏,住的又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老弱妇孺,倘若这林子里来了些不相干的奴才下人,不合规矩不说,还不得将人给吓个半死?
纪闻言,思索了片刻,便缓缓迈入了这间小竹屋。
进去一瞧,便发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竹屋里头一面临窗,临窗的那边在窗户底下设了一座简单的四仙桌,桌上摆了一个茶壶,一盏茶杯,桌子旁边设了一方矮榻,榻上垫了软垫,瞧着事物简单,不算奢侈,但却十分精细。
而另外三面墙分别设了三座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书籍,有装订成册的,也有那类刻在竹片上的竹简,亦有那种抄镌在锦帛上卷成一卷的帛书。
***
纪鸢随手拿起一卷帛书打开一瞧,顿时瞧得一阵云里雾里,因为…里边的字她有多半是不识的。
纪鸢读书虽算不上多,却也不少了,她三岁便由纪如霖抱着手把手教着识字,纪如霖书房里的那些书她多半都已经翻过了,虽也有很多不懂之处,但还从未曾碰到通篇下来,全然一字不懂的。
纪鸢只有些不死心的翻了又翻,结果发觉原先那一册还算好的,越翻,纪鸢便对自己越发失去信心了,一册还要比一册难。
纪鸢怀疑这是别国文字,可瞧着这字体字形,分明是熟悉的,几百个字里头约莫能够认出几十,难道…莫不是尚且在大俞之前,甚至更早的…古字?
这帛书实在难懂,那头卷成一团的竹简亦是…云遮雾绕,唯有那架子上成册的书,纪鸢勉强能瞧懂,随手拿了一册,字迹有些眼熟,竟然柳公卿狂草之作。
原来纪如霖在世时,写得一手字迹潦草、杂乱无章的大草,有一段时间曾格外迷乱柳公卿的字,从书铺子里买了许多柳公卿草书的拓本,是以,纪鸢对柳公卿的字亦是有些熟悉。
眼下,见册子最后一页收尾处刻了一个椭圆形的章,里头署名柳某人,顿时瞧得纪鸢双眼皮猛地一跳,手上的这本册子莫不是柳公卿的亲笔之作?
纪鸢捧着手中的这一普普通通的册子,呆了呆,过了好半晌,再一次抬起头看向这座小竹屋时,眼中已经开始冒起了绿幽幽的光。
***
却说当日夜里,夜幕降临,转眼已是到了掌灯时刻。
晚膳时分,府中忙忙碌碌了一阵,待主子们用完膳食,人困马乏后,整座府邸终于开始静了下来。
此时,竹林一角,漆黑的夜色中,只见有人提着一盏灯笼,从远处缓缓而来。
只见前头引路的是名身形颀长的男子,男子瘦身暗服,左边腰上别着一把大刀,穿戴装扮瞧着像是一名护卫,只见他一手提着灯孔,一手下意识的压在左边腰上的刀柄上,微微侧行着。
身后跟着一名身形挺拔、肩宽背阔之人,身形瞧着约莫比前头那人还要高上半个头,走路的姿势很随意,一手搭在腰间,一手背在后背,许是夜间寒凉,身上搭了件黑色的袍子。
二人不急不缓,一路上没有多余言语,直接沿着一条羊肠小径走到了竹林深处。
直至竹屋前方停了下来。
“主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