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鸢也学着他方才的举动捏了捏他粗粝的手心,嘴上却缓缓道:“嬷嬷前年身子不好,我也与公子一般,镇日愁容满面,彼时,我怕嬷嬷一时挺不住去了,夜里还曾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鼻子来着,好在嬷嬷挺了过来,我开心得不得了。”
纪鸢是笑着说的,面上有些如释重负的情绪,可实则,却又有些无奈道:“可我终知有一日,嬷嬷还是会离我,离鸿哥儿而去,也许就是明年,后年,又或者大后年,每每这般想起时,我依然还是十分难受,却又不敢让嬷嬷知道,可是,除了难受,却好似什么也做不了,因为,这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每个人都必须要经历的。”
说到这里,纪鸢颇为惆怅的耸了耸肩,不过,片刻后,忽而释怀了,抬眼看着霍元擎,道:“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不过,我寻到了个法子,可以让生命变得更长起来,公子,你想知道吗?”
纪鸢冲着霍元擎挤了挤眼,一脸兴冲冲的看着他。
有法子让生命变长?
霍元擎又不是三岁小孩,自是不信的。
不过,见纪鸢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知道是看他情绪有异,想要寻着法子来哄他,心中不由一暖,嘴上不由将声音放轻了,柔声道:“说说看。”
纪鸢嘴角一翘,道:“其实很简单,就俩字。”说着,又冲霍元擎道:“公子将手给我。”
霍元擎不晓得她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有些无耐的摇了摇头,不过,面上满是溺宠,十分顺从的将手递了过去。
纪鸢双手捏着霍元擎的手,然后,抬起一只手,低着头,用食指一笔一划的在他手心上写着,她的手指柔软无骨,手指纤细,一下一下在他掌心划着,就跟挠痒痒似的,掌心发痒,心尖也微痒。
霍元擎盯着纪鸢的头顶看着,她发鬓上戴的金钗,上头的流苏坠子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而一下一下轻晃着,坠子,耳饰,再往下,是乌黑的青丝,青丝下面是一截白璧无瑕,宛若上好的羊脂玉般的玉颈。
那一小截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在太阳的照耀下,白得令人晃眼,以前,是在夜里抚过,舔舐过,可是,在白日里瞧见,只觉得视觉的冲击力似乎更大,霍元擎喉咙微紧。
正在此时,纪鸢忽而抬头了,丝毫没有留意到霍元擎的异样,只兴冲冲道:“就是这俩字,公子可猜出来了?”
霍元擎将另外一只手微微握拳置于唇边,轻轻地咳了一声,过了片刻,缓缓道:“陪伴?”
纪鸢一脸得意道:“正是,就是陪伴二字,公子,您想,倘若您一个月去见老夫人一回,陪老夫人一回,一年便是十二回,十年便是一百二十回,可是,倘若您一月陪老夫人两回、三回,一年便是二十四回,或者三十六回,十年呢,如此,于您而言,对方的生命岂不是翻了两番,三番,或者更多,如此想来,生命是不是当真变得更长了,公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纪鸢伶牙俐齿,口若悬河道。
霍元擎听了,嘴角淡淡的扬起,道:“歪理。”
可是,刚说完,微微一顿,又好似觉得似乎并不无道理,其实,说来说去,无非便是他们陪着长辈们的时间太过少了罢了,正是因为太少了,才会担忧,将来…才会觉得遗憾吧。
其实霍元擎不是个伤春悲秋之人,只老夫人是特别的,从小到大,在他的眼里心里,唯有二老才算得上是他的亲人。
今日见老夫人身子不适,又因为方才那一意外,险些去了,想当年祖父亦是走得又快又急,没有给人任何防备便直接那般去了,霍元擎难免有些心有余悸罢了。
他人冷,心硬,却也有在乎的人,在乎的事儿,不过从小到大,旁人都瞧不出来罢了,未曾想,眼前这小丫头眼神一日比一日毒,还想着法子来安慰他,怕是要不了多人,在她跟前,怕是藏不了任何心思了。
纪鸢苦口婆心,却得不得霍元擎的认可,微微有些不满,仍然有些不甘放弃,沉吟了片刻,又继续唠叨道:“常言道生死有命,嬷嬷也曾说过,一个人生命到头了,去了,是因为这个世道的人,无需她来守护了,因为,天道轮回,这个人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那些在乎的人,自会有属于他们的守护者的,所以,公子,倘若有朝一日,您在乎的人故去了,亦莫要难过伤心,因为那代表着那个人的一生已经圆满了,她是带着满足走的,您也不会孤独的,因为她走之前会将新的守护者送过来陪着您的。”
纪鸢绞尽脑汁的安慰道。
正说着,只见霍元擎忽而定定的看着她。
纪鸢话语一停,只见霍元擎忽而伸手捋了捋纪鸢额角的碎发,忽而伸手指尖轻轻地往她脸上蹭了蹭,道:“往后我陪着守着你的。”顿了顿,又淡淡道:“无需躲在被子里哭鼻子了。”
纪鸢听了一愣,过了好半晌,反映过来,是在指的方才关于嬷嬷那事儿。
明明是她在安慰他的。
怎么,反倒是成了他在安慰起她来了。
抬眼间,只见他目光坚定,仿佛当真给了她强而有力的温暖跟依靠似的,好似,即便那一日当真到来了,纪鸢真的不再像从前那样,那边彷徨与无助了。
这般想着,纪鸢嘴角微微勾起了,只看着霍元擎,一字一句道:“我也是。”
说完,两人相视笑了笑。
那一刻,纪鸢似乎无所畏惧了,对时下,对往后,及遥远的未来。
第213章
那日从长公主院子出来后不久,纪鸢忽而发觉自己腰上系着的那个荷包不见了, 纪鸢顿时大惊, 荷包是因着嬷嬷生辰,特意系在腰上的, 是嬷嬷送给她的,这两日一直系在了腰上。
那日, 嬷嬷见了, 还曾问起了,问她里头那个银镯子还在不在,莫要弄丢了,是个老物件了, 让她往后若是有了孩子, 戴到孩子的手上, 可以保平安的。
东西是她当初“成亲”时, 嬷嬷送的,她宝贝似的藏了起来, 怎么会弄丢了, 可未曾料到, 这才戴了几日, 便掉了, 即便只是个荷包,纪鸢依然急得团团乱转, 当场吩咐菱儿几个四下找寻了起来。
然而, 差点没将整个院子翻了过来, 依然未曾找到。
纪鸢不知到底是在老夫人院子里弄丢的,还是在长公主屋里,又或是这来来往往的小道上,一路上跟着霍元擎一道,心思都在他身上,她是丁点印象也没了。
只记得,入那老夫人院子时,还曾在腰上挂着,彼时,那霍元璋向霍元擎下跪,纪鸢连连后退回避,差点儿将身上的荷包给弄掉了,她还下意识的系紧了些,然后,便再也没有印象了。
霍元擎见她如此焦急,不由缓缓问道:“可是个石榴图案的荷包?有些旧了的那个?方才出祖母院子时还见着了,应当是落在了回母亲屋子的路上,或者在母亲院子里…”
霍元擎对那个荷包有些印象,昨日在竹林时,纪鸢枕着他的腿睡着了,霍元擎怕她冻着,便将她身上的狐裘裹紧了,然后,腰间那个荷包滑落了下来。
荷包有些旧了,像是个老物件了,霍元擎捏着瞧了片刻,可是,荷包瞧着平常,但是工艺面料似乎皆乃是上剩,瞧着倒像是宫里或者权爵贵族府上才该有的,一般寻常老百姓手中极少出现,霍元擎虽并不精通这类门道,到底耳濡目染,见多了,眼神自然有些毒的。
虽不知这样一个荷包缘何出现在了纪鸢身上,但是,看她宝贝,时不时抬手抚摸一二,霍元擎便也未曾多疑,横竖是她在意的。
眼下,当即命人一路往老夫人院子里寻去。
霍元擎便复又领着纪鸢原路返回,要亲自带她回长公主院子里去寻。
一路寻到了院子外头,依然未曾瞧见到,眼瞧着霍元擎直接往里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见大公子去而复返,立马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