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三公子再不应声,他知道冷轩蓉说出这话,分明是指责他才是从头到尾都在利用窦皓维的人。从他第一次去接触窦皓维,便是为了梁家有朝一日要利用他,可只有梁三公子知道,自己早就不是那样想了,他要维护窦皓维还来不及,又怎么能利用他,只不过,有时情非得已……
思绪到此,梁三公子不由得朗声大笑。
冷轩蓉果真是个聪明人。
梁三公子的笑声传到门外,静静躲在门边的窦皓维脸上也不由得露出苦涩笑容,郁郁心结仿佛一下子解开,随即心中也释然了。
谁让他身处事中呢,利用或是被利用,不过是个说法,到底如何,也用不着分辨了。
不多时守居就带着大夫来了,窦皓维与他们一同进到厅堂,在大夫为梁三公子包扎伤口的时候,窦皓维走到冷轩蓉身边,轻声道,“王爷爱惜曾公子是难得良才,给他留下一条生路。”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冷轩蓉,“王爷说你一定会与父亲一同进宫面圣,在此之前,与这封信中相同的奏章就已经放在龙书案上了。一切皆由你们自己决定,王爷用心良苦……不希望让冷姑娘你生出什么疑心。”
冷轩蓉接过手中这封信,并没有马上拆开看。她抬头望着窦皓维,见他对自己似乎少了刚才那份疏远,却也并不像以前一样亲近了。冷轩蓉轻叹一声,道,“多谢王爷厚爱,多谢窦先生提点,冷轩蓉将窦先生说的话句句都记在心头,以后定会谨小慎微,免得再出纰漏。”
窦皓维欲言又止,最后微微摇头,返身搀扶起包扎之后的梁三公子,两人一同出了冷家府宅。
窦皓维早命人叫了马车,他扶着梁三公子上去,坐稳之后,窦皓维脸色又沉下来。
“慕寒,你告诉我实话,你到底做过什么。”窦皓维从未如此阴冷,看的梁三公子背脊一阵发凉。
这些事他本来也不想对窦皓维隐瞒,便苦笑着说了,“我梁家人虽然都死了,可家父经营的产业众多,手下人遍布衲岩各地。安平之派人去查安龙义那私生儿子的事情很快传到我的耳朵里……你们在安平之手里找到的书信,是我找了巧手的先生模仿安平之的笔迹写的。从武明郡被围开始,安家原本在暗中做的勾当全都浮现出来,信中所写都是我查到的,至于最后那段话……”
梁三公子抬头看看窦皓维铁青的脸色,叹道,“家破人亡,我又怎么能善罢甘休……”
第三百六十四章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原本我是打算亲自潜入丞相府,杀了安家父子,再留下那封信。可最终却被那女人拦住了。”梁三公子说到这里,心中也隐隐痛了一下,“那女人说我若入那丞相府,必定会命丧那里,我们缘分尽了,她为我做最后一件事,然后换个自由身。”
小花娘,她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没带着一丁点的不舍,反而还让梁三公子给她预备了足够她下半生不愁吃穿的厚厚一摞银票。强装着无情无义,可她却在侍奉他的最后一夜偷偷落泪了。梁三公子信了那女人,将书信交给她,然后送她出门,看她远去。
梁三公子直到,是生是死,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没有轮到小花娘出手去杀安龙义和安平之,她只等着冷轩蓉他们离去,悄悄将书信放到了安平之身边。
安平之有怨有恨,却已经心灰意冷,他若真的想对冷轩蓉出手,那倒是能让他有活下去的理由了。然而却是没有的,安平之静静去了,一切都是梁三公子做下的。如他所说,躲在暗处,若他不说,没人能够勘破。
这样的做法,与冷轩蓉如出一辙。
窦皓维听了这些话,笑的更是苦涩。
放下深仇大恨?他居然还在那一瞬有了这样的愚蠢想法。
窦皓维抬起手来重重捶在梁三公子肩头,根本不顾他身上有伤,一下又一下,咬着牙重重的打下去。
梁三公子疼的头顶渗出汗珠,心里却一点点轻松下来。
直打的梁三公子忍不住抬手紧紧握住窦皓维的拳头低声求饶,窦皓维才咬牙道,“以后你跟我走,再不许提什么仇恨,再也不许!”
梁三公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却呲牙笑了,“若蒙皓维收留,慕寒也当再世为人,不管结果如何,恩怨算是了了。”
没过几天,帝师府小少爷窦皓维辞别骁瀚王杜亦霖,远离皇城喧嚣,带着少数随从,外出游学去了。皇城中又空出一座大宅,那梁姓的宅子主人也消失了踪影。
丞相府倒了,皇城里人心惶惶,丞相一职空缺着,朝中文武百官都等着皇上有个决断。这决断不单关乎朝廷里许多人的身家性命,更关乎着皇上登基之后独自决断的第一脚要往哪里走。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被谣言提及的几个人心中更是有喜有忧。然而,随着一架马车极速进了皇城,谣言的风头,一下子转了个大弯。
帝师府的五先生从武明郡回来了。
一场巨变之后,人人都知道,是这位帝师府的五先生在杜亦霖身后出谋划策,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也知道这位五先生不顾自己安危,在最危险的时候深入武明郡,压住了大将军府的暗中叛乱,调头守住外面安平之手中军队攻打皇城的路。
这是奇功一件,人人都知道,皇上定有重赏,而这赏,极有可能是那丞相的官位。
然而五先生的名声在皇城中绝算不上好,他虽然聪明过人,却也因为性情古怪难以亲近。唯独与五先生相处甚欢的那位帝师府小少爷悄无声息的游学去了,整个皇城里,便再也没有几什么能够让人接近这位五先生的办法了。丞相一职,关系重大,若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让别人全然摸不透心思,那许多事情,怕是就更加复杂了。更何况,皇上性情仁厚,难免被五先生这样的强人欺压,帝师府若是出了个安龙义,这天下,还有谁能压得住?
忧虑恐惧一时间弥漫开来,这样的风声,自然也传到了五先生窦彦东的耳朵里。
骁瀚王府之中,窦彦东与杜亦霖对桌而坐,谈笑风生。
杜亦霖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问道,“五先生以为如何?这丞相之位,怕是非您莫属啊。”
窦彦东也放下筷子摆摆手,“王爷说笑了,我窦彦东闲云散鹤大半生,最受不了的便是约束。当初那麒麟营的谷将军带信给我的时候,可是说的明明白白,来去自由,王爷现在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五先生说的哪里话。”杜亦霖知道这位五先生不是等闲之辈,不然自己也不会在最危急的时候请他出山,“五先生当然来去自由,只是,若您不要这丞相之位,还得劳烦您推举一人,顶上您该本该做的位置。”
这话说的明明白白,窦彦东又岂能不知道杜亦霖的用意呢。
“王爷放心,明天进宫面圣,一切都抱在我窦彦东身上了。”
夸下海口,窦彦东心里却是没底的,一路上他磨破了嘴皮子,可就怕那冷承戚见了女儿,再被那个鬼机灵的丫头坏了事。
然而窦彦东却不知道,他所想到的事情,杜亦霖也已经想到了,他特意让窦皓维送去的那封信,便是最大的一颗定心丸。
烛火摇曳,一张酸枣木的圆桌边上,坐着久未团聚的三个人。
冷轩蓉望着父亲的气色,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之中好了许多。病体早已康复,一路上虽然舟车劳顿,但却没少了进补。早在衲岩县时那风中枯草一样的老者不复当初,如今再看,父亲俨然有了往昔才子侍郎的样子。
另一边,颜良大哥虽然神情严肃,眼中却并没有忧虑,如今哪怕是有了天大的事情,他都仿佛能够无惧无畏。冷轩蓉知道,这是因为颜良大哥从心底有了自信,他不再是当初衲岩县县衙中一个小小的衙差,如今的颜良大哥,已经变成了武功高强进退自如的英雄豪杰。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冷轩蓉身边,冷轩蓉长出一口气,真的安心了。
“安家三子……这可是真的?”冷承戚紧锁双眉望向曾颜良。
曾颜良摇摇头,“颜良是穷苦出身,父母早逝,孤苦无依,与安龙义没有关系。”
他的语气无比坚定,这让冷承戚舒心一笑。他也看出来了,曾颜良不单武功长进,连心胸气魄也都与往昔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