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2 / 2)

柳拂衣收回九玄收妖塔,慌乱地将变回小木塔的神器抖了半晌,也只是徒劳。

他有些心神不稳地四处张望。

陶荧竟然宁死也不愿意说出慕瑶的下落。

“哥哥……”

佛殿内轻轻一声响,柳拂衣回过头,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披散着一头黑发,拽着他的衣角,正仰头看着他。

女孩没有脚,是个年纪极小的小鬼。

她拽了拽他的袖子,怯怯道:“我知道那个姐姐在哪里,你随我来。”

小小的怨灵身着一身崭新的绫罗绸缎,手腕上带着层层叠叠的金饰,个头只到柳拂衣腰际。

柳拂衣跟着她往殿外走:“你也是教众吗?”

小鬼回过头来,脸颊上一双乌黑的眼睛,“阿娘说,我和帝姬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是天大的福气,因为我有福气,赵妃娘娘才选中了我,让我代帝姬做神女。”

柳拂衣心里一梗。

端阳是无辜,可眼前这个代她受了火刑而死的民间女孩,又犯了什么错?

他柔和地牵住了她小小的手:“痛吗?”

小鬼瑟缩了一下,似乎有些怕,低下头去想了半晌,只是有些畏惧地接道:“哥哥,我为你带路,是有条件的。”

柳拂衣一怔,随即问道:“你想要什么?”

小鬼说:“你可以出寺去,告诉我阿娘一声吗?她丢的那枚绣花针是我藏起来的,藏在褥子底下了,她总是半夜点着灯刺绣,阿爹说多少次她都不听。我走的那天,她还在找。”

柳拂衣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良久才点头:“……好,我帮你告诉你阿娘。你还有什么话,我一并带给她。”

小鬼又想了想,冲他笑道:“告诉我阿娘,我做了神女啦,在天上住最好的房子,睡最软的床,还有小丫头给我扫院子。”

柳拂衣怔了许久,点了点头。

当年那出偷天换日,赵太妃必然斩草除根。十年已过,物是人非,不知沧海变桑田。

女孩停下来,指了指远处。

眼前是一处极高的架子,上面绑着一个身着抹胸、刺绣短裙、手腕和脚腕套着层层金饰的少女,她着装暴露,白皙的手臂和大腿露着,长发披散,骤然望去,几乎像是那妖冶的欢喜佛成了真。

慕瑶如此骄傲的人,被人打扮成这般模样,悬起展示,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

柳拂衣回头望着小鬼:“我不收你,你自行阴司备案,知道吗?”

小女孩歪头看了柳拂衣,有些好奇地敲了敲他手中的木塔:“陶荧师父在里面吗?”

柳拂衣急忙将塔收回袖中:“他的冤屈,自有专人处置,但他有罪过,就要付出代价。我的收妖塔,只收罪有应得之人。”

他在似懂非懂的小女孩背后贴了一纸引路符,望着她被符纸操纵而去,叹息一声,飞身上了架子。

慕瑶人事不省,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

他将绳索解下来,将她拦腰抱着,落在地上,心急如焚:“瑶儿,瑶儿?”

慕瑶隐约睁开眼睛,瞧见他的脸,还未言语,眸中率先闪过一丝哀意。

柳拂衣捧着她的脸,说话很轻,唯恐吓着了她:“我来晚了,瑶儿,我来晚了,对不起。”

慕瑶喉头一哽,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柳拂衣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在她背上拍了拍:“别哭,现在没事了。”

慕瑶想到自己身上的衣物不妥,偏偏这样的狼狈和屈辱,都被他看了个全,一时间委屈、羞恼、痛苦全部交杂在一起,挣扎起来,柳拂衣却将她抱得更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非常平静地说,“你这个样子很美。”

二人狼狈地坐在地上,全无神雕侠侣从前那么多年的光鲜和潇洒,可他们从未感到任何一个时刻,比此刻离得更近。

他放开她,望定她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开了口:“瑶儿,你悉知我的心意,我此生都不会再离开你。”

慕瑶怔住了,眼泪流过她苍白的面颊,她看着柳拂衣对着手心里的小木塔道:“我柳拂衣对九玄收妖塔起誓,再也不会让慕瑶受这种委屈。”

她看着他宛如盛着惊涛骇浪的眼睛,心内如同被重重击打了一下,一股强烈的暖意席卷而来。

她彻底放下了心,依在他温暖的怀里。

如果她是一只漂流的船,那她现在才真正拥有了港湾。

慕声几乎是与柳拂衣同时出发,选择了同样距离的近路,可是他这一路上却格外坎坷。

至阴体质,专门吸引妖魔鬼怪,再加上此前两次放血反写符,对邪物来说,简直就像是飘香万里的火锅,每走几步就有怨灵拦路,就连树林子里的黑蝙蝠都冲着他猛拍翅膀。

三日之内,他已经用过一次反写符,如果不加节制,极易走火入魔。因此,他只能一路走一路老老实实地斩杀邪灵,几乎用完了身上所有的符纸,硬生生靠着两只捉妖柄和炸火花开辟出了一条路。

待他精疲力竭闯入兴善寺,寺中只剩一片狼藉,没有活人的影子。

横梁断裂,斜在地上,瓦片坠落四周,供桌上的两根红烛燃到了尽头,沿着桌子流下几道血红色的烛泪。

昏黄摇曳的烛光照着满地泥泞,所有的怨灵已要么神形俱灭,要么四散逃窜,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四周安静极了。慕声向前走了几步,环视四周:来迟了吗?

远远地有个长发的小鬼飞快地掠过了他,脸上写着惊惶,让他伸手一拉,这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