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薇伸出软软的手指,抵在颊边,笑意清浅:“我们园子里的花儿也美。昨日我看了几朵开得正好,今天本想插了瓶给老太君看,但是……”她顿了顿,似乎为难不该说,故意避之不谈:“再说,孝敬给老太君的东西,哪里敢随便糊弄过去呢,老太君平日这么疼我,我还不拿出好东西,岂不是白辜负了老太君。”
老太君点点头,摸着杜月薇的秀发,万分爱怜:“还是薇丫头知礼。你们也别怨我平日太疼你大姐姐,这些孙女我都是一样看的,并没有偏颇。论理,你们都一样是嫡母教出来的,你大姐姐出落得这么好,你们也该学着才对。”
后面的话,是对着杜月茹杜月荇说的,两人忙回道:“老太君对孙女们都是一样好,只是我们不争气,若是抱怨了,岂不是大逆不道。”
老太君满意地点点头:“这花我一人玩着也没趣,你们谁喜欢,可以抱几瓶走。”
杜月茹欲言又止。
老太君:“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老太君,我是为大姐姐不值。”
杜月薇忙起身,眉毛一皱:“四妹妹,不是什么大事你就不要说了。”
杜月茹听了,堪堪住口。老太君听着像是有事,看着杜月茹:“茹丫头,你快说,你大姐姐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老太君都下了令,岂敢不从。杜月茹开口道:“本来大姐姐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昨日我们已去园子看过一回,园子里开了几朵大好的,今早趁着露水摘了,又香又美,最是好看。大姐姐还起了大早去摘呢,谁知那花枝叫人毁了,一片狼藉,气得大姐姐痛哭了一场,又赶着去刘府赴约,一天也没玩好,幸好那刘小姐通达,摘了好的送大姐姐,这才……”
“不止这些呢,但凡好看的花,芙蓉,金玫,玉百合都叫人毁了不少,白白仍在地下浪费。五妹妹,你也看到了,对不对?”
杜月荇也怯怯开口:“是,是的……问他们,他们只说管不着,花儿每日按份例送到各房,糟蹋的花儿也不是他们糟蹋的……”
“对。那些狗胆包天的奴才,竟认不出我们,还说每日糟蹋又能糟蹋几朵,少不了我们的就是了。”
“四妹妹,五妹妹,你们快别说了!”杜月薇忙让她住口,回头又对老太君笑道:“老太君别听四妹妹胡说,我没有哭呢,且那些奴才素日又忙又累……”
“我看那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今天敢毁主子的花,明天就该登鼻子上脸了!”老太君气得动了容:“大夫人,这内院素日是你管着的,她们说的,你可知道?”
常氏赶紧站了起来,也不笑了,只回道:“老太君,你先别气,容我解释。两位姑娘说得不全,这也不是那些奴才们的错。那么大的园子,她们精力有限,每日巡逻,看了这处,又漏了那处,少不得满腹委屈。再说,给他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糟蹋这些花,只是管不住别人罢了。满府的人,受宠的丫鬟媳妇婆子们私自摘了,也是有的。”
“那么就容主子们的东西被糟蹋?你倒是偷懒办的好事!”
“老太君实在是冤枉了我。”常氏忙道:“这几日正在查,已经查出几个常去园子糟蹋花儿的主谋了。媳妇想着,倒可以抓出来敲打敲打,以儆效尤。”
“既这样,你快去办,务必把那些眼里没主子的奴才狠狠责罚,过来回我!”
“是。”
常氏低头答应,暗中冷笑。杜月薇看母亲似有一番大作为,也不由得高兴,转过身一味哄着老太君,满屋子又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第24章 劫难
老太君房里满屋温馨,杜月芷的小院却受了劫难。
几个婆子蛮横无理,小丫鬟人小,夏妈妈又老,拦不住这些粗人。她们冲了进来,拧了青萝就要带走。青萝平时胆子就小,胳膊被拧得生疼,吓得大哭起来:“你们干什么呀,放开我!三姑娘,福妈妈,救我!”
福妈妈心疼,上前帮忙,跟拧着青萝的人对峙起来:“放手!这是三姑娘的房间,容不得你们放肆!”
那人冷笑:“我也不管什么姑娘不姑娘,都是上头的意思,你们不交人,少不得我们亲自动手。”
她们吵将起来,画壁慎儿带着小丫鬟假意拉架,实际上是助长了吵架。房里院里顿时犹如一锅乱汤,你争我抢,碰倒了桌子椅子,又扫了文房四宝,踩脏了地面,中间夹杂着青萝的哭声,混乱不堪。
杜月芷人小力微,此时急了,搬出椅子,站在椅子上,怒道:“都住手!”
可惜没人听她的,因为太吵了。
方才摆好的雪瓶掉在地上,清水流尽,晚茶花散落一地,被人踩来踩去,仿佛刚才的画画时,温暖静谧的时光只是幻境,只有眼前的嘈杂狰狞才是真相。
青萝哭得很厉害,被人拉来拉去,她大声哭喊,杜月芷却听不见她在喊什么。那些人神色各异,有的怒骂,有的斥责,有的哀求,有的冷漠,但是却听不到她们说的什么,杜月芷捂住耳朵,眼中一片血红。
杜月芷仿佛看到前世自己丫鬟被人拉走,而她被人控制在一边,不管怎么哭叫,怎么哀求,都没有人理她,没有人帮她。她无能为力,素手无措,看着忠仆被人杀死,看着她们流干了献血……
不要,不要!这样的悲剧,她绝对,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
耳朵里瞬间涌进了声音,杜月芷跳下椅子,冲进人群,眼前花花绿绿一片,那些穿着轻纱绫罗的人,都在拉她。她咬着牙靠近青萝,把她护在身后,拼命推开最近的一个婆子,趁其不备,高高挥手打了她一耳光。
“啪!”
众人一愣。
“小妇养的!”那婆子吃了一耳光,眼睛都红了,以为是哪个小丫鬟,低头抓住那细嫩胳膊,一边骂,一边往旁边一惯。都是做粗活的人,手如利爪,劲如烙铁,杜月芷微微皱眉,几乎以为自己胳膊要断了。
那婆子一惯,她身子不稳,踉踉跄跄后退着,眼角余光扫到翻倒的桌子,桌角朝上,刹那间念头犹如洪水袭来,她狠了狠心,一头撞了上去。
“三姑娘!”青萝和福妈妈惊慌大叫。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那婆子愣在原地,看杜月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以为惯死了,吓出一身冷汗。
青萝挣脱控制她的人,和福妈妈仓惶扑过来,心怦怦直跳。两人扶过杜月芷,只见那雪白的额头上,右额角撞出一个大包,红肿不堪,边缘已经乌青了,鲜红的血慢慢流了下来,青萝用帕子接着,抱着不敢动。杜月芷双眼微闭,福妈妈死命掐着她的虎口,唤她醒来。
青萝眼泪直流,抱着杜月芷大哭:“姑娘,姑娘,你醒醒啊,你不要吓我!呜呜呜,你们这些杀人的刽子手,姑娘若是出了事,你们死一万次都不够!”
那婆子呆呆道:“是姑娘突然冲过来,你们都看到的……”
抱琴也不知会发生这种事,正要过去帮忙,却被画壁一拉,努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过去。也是,此事说不清道不白,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呢。抱琴迟疑了片刻,慢慢停住了脚步。
看着那三人,她竟觉得她们有些可怜。
唉,谁叫她们不听话呢?
杜月芷自己拿捏着分寸撞的,耳边先是一片嘈杂,慢慢听见了青萝和福妈妈的声音,头脑渐渐清明,只是虎口被掐的疼死了,她装不下去,慢慢睁开眼,声音微弱:“福妈妈,别掐了,疼。”
“姑娘,你醒了!”福妈妈大喜,老泪纵横,颤巍巍抱住她,苍老的声音令人不忍听:“你要是出事了,老奴也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