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薇红唇微弯,并不答话。
眼眸扫过下面饮酒的宾客,并未看到那日来过府中的身影。她今日穿戴轻盈飘渺,仙气飘飘,坐在那里高洁美丽,清眸玉手,把一帮围着她的小姐们都比了下去,引得不少人引颈观望,私下打听才知是杜将军的女儿。
杜月薇知道很多人在看她,却做不知,一举手一投足皆是美,行事说话又很有嫡女风范,不少世家主母赞誉有加。
小成王妃年纪虚大她几岁,不免觉得亲近,拉着她去喝私茶。而杜月镜说了这么多话,引来不少少年郎,再粗条的她也觉得不妥,趁机跟着杜月薇和小成王妃去喝茶,逃之夭夭。
成王府的亭台楼阁也如将军府一样,只是不如将军府那么多。外面喧哗,里头安静,小成王妃累了半日,正想清静,屏退奴仆,亲自煮了茶,可能没做过这些事,茶的出色不大好。
杜月薇尝出来了,不免皱眉,她在家从未吃过这种坏茶。杜月镜一口喝下去,又苦又涩,瞪着眼差点没吐出来,偏偏小成王妃还问她们口感如何。
杜月薇玉手执茶盏,笑意浮在脸上,声音娇柔:“此茶清香,茶汤挂壁,入口回甘,经了王妃的手更是妙绝,令人不忍心喝完。”
小成王妃听了很高兴,又问杜月镜,杜月镜支支吾吾了半天,回了一句:“茶好是好,就是有点涩……不过我平时不如姐姐那么会赏茶,许是我舌头庸俗,尝不出茶韵,倒糟蹋了这好茶,王妃不必介怀。”说着,将整盏茶一饮而尽。
小成王妃听了前半句有些不悦,听到后半句释然了,好茶需要慢慢品,哪有一下子喝完,似牛饮呢。看来杜月镜确实不懂的茶。小成王妃心中喜欢杜月薇,倒给她续了茶,品了好一会儿,若不是有下人叫走她,恐怕杜月薇脸色早就挂不住了。
小成王妃走后,杜月薇立刻将茶倒回茶壶中,杜月镜叫道:“大姐姐不爱喝就放着,怎么把茶水反倒回去呢?”
杜月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茶香气特殊,倒在别处,王妃不就发现了么。反正这茶也没人喝,等我们走了,自然会有人收拾的。”
杜月镜皱眉,自己起身,把那茶壶提了起来,走到外面,全部倒入泥土里,再重新洗了茶壶,烧了水,放在茶吊子上。杜月薇道:“仔细王妃回来,看你把茶倒了,说你的不是。”
杜月镜扭头,反驳道:“那也比喝你的口水好。”
杜月薇脸一阵红一阵白,冷笑几声:“二妹妹进来对我多看不惯,想来是二叔母当家,你底气足,不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我也不敢说什么,你才是世家嫡女,知书达礼,我是粗俗不堪的人,高攀不上你。我们快走吧,留在这里,倒腌臜了二姑娘。”
杜月镜气得脸色苍白,想冲上去跟杜月薇把话说清楚,然而杜月薇并不听。这里是成王府,杜月镜自然不会大吵大闹,盯着杜月薇,气得流下清泪:“是我腌臜,我走。”
小成王妃回来,看到茶被倒了,杜月薇一脸愧疚道歉,赢得小成王妃的好感。后来小成王妃告诉老成王妃,老成王妃称是小事,问过杜月镜,杜月镜脸涨的通红,自己招了。老成王妃也当是小孩子胡闹,不以为意,胡乱抹过,并没告诉老太君。
杜月薇和杜月镜谁也看不上谁,在马车上互不说话,老太君问了半日也没问出所以然来,只当她两人闹了点小矛盾,过几日就好了。没想到两人结下梁子,一直没和好,直至演变为除了表面上的来往,私底下碰见了,互相装作看不见的地步。
杜月芷问过杜月镜,知道成王府发生过的事后,宽慰了几句,把杜月镜宽慰哭了。
“好了,我知道二姐姐受了委屈,今日就在我这里睡下,我教你写字好不好?”
杜月镜哭得梨花带雨,点了点头,晚上就在杜月芷这里歇了,跟丫鬟们赌牌吃酒,闹到很晚才睡。第二日早晨觉得脸痒,一照镜子,发现脸上红红的,起了酒疹,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杜月芷扶额叹气:哎——
正让人帮杜月镜梳洗上药,听得外间一阵惊讶之声,继而声音压低了,窸窸窣窣的。原来是青萝叫小厮买了些药草进来,备着做药用,没想到那药草下面居然压着好几封雪花银,足足有五百两,还有一包上好的血燕,用油纸包着,干干净净。
福妈妈拿进来给杜月芷瞧,杜月芷纤长的手指滑过,心中涌过一阵暖意。
“是哥哥托人送进来的,收着吧。”
因为杜月镜在里间,再加上杜怀胤也确实总往院里送东西,福妈妈就没有多问,收了起来。银子可以买姑娘看上的白狸绢,燕窝就在小厨房熬了,给姑娘补补,不管怎么说,都是来的及时的好物。杜月芷了却一桩大事,又进补了血燕,吸收得快,眼睛的光清亮,雪白的脸蛋红唇潋滟,越发好看了。
第60章 绣字
八月中旬,在九皇子夏侯乾的支持下,都转运盐使参了从六品检校常义岐一本。
因官盐频频发生沉船,劫道等祸,致使包括京城在内的三省断了货源,私盐大行其道。经过查验,官盐之祸乃是人为,有人在暗中操纵。都转运盐使通过蛛丝马迹调查三个月,发现指使人中竟然有常义岐。
常义岐的这个检校官职是捐来的,并不占实事,只是用来充门面,为自己的生意锦上添花。被参之后,常义岐试图贿赂都转运盐使,证据保留,再次被参。
怀帝看了折子,朱笔红批:“官商勾结,兹事体大,需彻查。”
九皇子主动请缨,封了常府,派重兵把守,将常义岐带回大理寺审问。
常氏得知此事,立刻与宫里的常贵妃联系,常贵妃亦着急,便吹起了枕头风,想让怀帝看在常义岐是纳税大户的面子上,“暗中不发”。
谁知九皇子趁热打铁,在怀帝圣旨下来之前,将常义岐一撸到底,既打压私盐疯狂增长之事,又遏制商人“捐官”,以免形成不正之风。
常义岐千辛万苦让人传出口信,称无论花多少钱,先把他从大理寺捞出去。常氏只得听了哥哥的话,从中斡旋。等常义岐出来后,早已体无完肤,形状萧索。
人虽然没事,但常家差点被抄家,大为受挫,连带着常氏和杜月薇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母亲,舅舅出事,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想到没有舅舅的银钱支持,杜月薇顿时有些慌了。她可过不了接济亲戚的日子,现在常家若是不能恢复过来,以后只怕真的会沦落为一般商户。
常氏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只是她因为中饱私囊被老太君拿走对牌,现在无法掌管大权。若是搁以前,她私下拨出几万两给常家中转,倒也不难,现在……只不过比一个管事媳妇强了些。她带着杜月薇去求老太君,老太君倒也不是见死不救之人,深知两府荣损牵连,但她不好出面,命朱氏处理这件事。
“大夫人,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借给常家的几万两银子,外面是三分利,府里只要一分。待林家的还了对牌,你们便拿了去书房领吧。”
常氏忍气吞声,应了下来。
“母亲,二房欺人太甚!一分利算什么,等舅舅私盐生意好了,拿银子把她砸的稀巴烂!她分明是看您失势,故意给咱们穿小鞋!”杜月薇愤愤道。
“月薇!”常氏轻斥:“这些事不是你小人家想的,在老太君面前,你还是只像从前那样谈诗弄画,不准过多提你舅舅,更不准对二房无礼。你现在应把心思放到老太君的寿辰礼物上,其他的不用你管!”
提舅舅,是表现对亲人的关心,不多提,是对自身身份的认知与自持,知道舅舅是外人。对二房的态度绝不能轻慢,否则只会更加引起老太君的反感。
杜月薇还想说什么,被常氏看了一眼,就不说话了,扭着帕子恨恨回房。
常氏看着远处被一大群仆妇簇拥着走过的朱氏,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她常丽莘的东西,怎么能被旁人觊觎,总有一天,她要那些人,一点一滴把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此番内外夹击,常氏悄悄蛰伏,也不去讨嫌。杜月薇听了母亲的话,也不再像以往那样趾高气昂,过得无比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