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亲一生都是谜,她偶然从夏侯乾口中得知,才隐约有些了解。
了解越多,关于母亲的回忆就越多,她原来也是被娘爱过疼过的孩子,并不是被抛弃,而是被拯救的那一个。
知道这一点,她忽然就有些释然了。
她是母亲的延续,身上流着母亲的血,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证明母亲对她的爱呢?
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
母亲仍然爱着父亲。
至死不渝。
可是父亲却负了她。
不知为何,杜月芷突然想到一个可疑点。在这段往事中,常氏姐妹是所有事情的转折点,一切都要从她们出现算起。杜月芷不相信她们什么都没做。不管常氏姐妹是出于什么目的插手杜府的生活,杜月芷都要查清楚,她们与母亲之间的渊源。
“我母亲的死,跟常夫人和常贵妃脱不了干系。殿下,我要见常贵妃。”
夏侯乾看着杜月芷笃定的目光,一时诧异之后,点了点头。
*
常贵妃处于宫中最偏僻的角落,也就是冷宫,夏末秋初,天气仍很炎热,可是这破烂宫殿里却缭绕着阵阵寒气,背阳向阴,见不到一丝阳光。偶尔飘出来瘦的像鬼似的宫女,面无表情,轻飘飘走过,倒是吓人。
执管的太监笑眯眯将他们带到最里的宫殿里,推开门,探头看了一眼,又殷勤道:“里头脏,咱家先去吩咐人进来打扫,清理干净……”
“不必了,你下去吧。”夏侯乾一挥手,那太监便挂着笑,退下了。
两人踏入。
有人来,一屋子老鼠吱吱叫着,迈着小肥腿从两人脚边飞蹿出去。
“小心!”夏侯乾揽住杜月芷的腰,将她抱了起来,以免被老鼠蹭到。
杜月芷却并未在意这些,她凉凉的目光落在漏风破殿的深处,那里有一只床铺,上面隐约躺着一个人形。
常贵妃已经病了很久,她缩在一团破絮里,身着单薄的布衫,面朝里冻得瑟瑟发抖。
从前保养良好的长发已经白了一半,脏兮兮的,上面结着蜘蛛网,一只指甲大的黑蜘蛛从腹部吐出丝来,长长垂了下去,再慢慢爬上来,钻入头发里。
再看周围,无一不透露出凄凉孤清之意。
察觉到有人进来,常贵妃费力地坐起身,门外没有阳光,两人逆光站着,或许是久病恍惚,或许是眼花,常贵妃竟有些惧怕地看着杜月芷。
她惊讶地张大嘴巴,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那张隐在黑暗中,如同梦魇一般存在的容颜。
“符莺……你不是早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你,你是来索我命的,对不对……呵呵,我不怕你,我是贵妃,陛下最宠爱的贵妃,我才不会怕你……”
杜月芷和夏侯乾对视一眼,都觉得常贵妃有些疯魔了。
夏侯乾担心常贵妃伤到杜月芷,故而护着她,不让她靠近。可是杜月芷却摇摇头。
常贵妃疯了也好,疯了,才能逼问出她内心的真话。
杜月芷眸光一转,定定神,再抬起头时,面孔俨然换了一个人。
她本就长得娇艳动人,从前总是沉着气,宁静淡然的样子,将容貌的艳压下三分,如今她神情灵动俏皮,周身气势大开,竟完全将骨子里真媚全部逼发出来。
夏侯乾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杜月芷。他虽从未见过洛河公主,但眼前的芷儿,赫然就是另一个洛河公主!
杜月芷一步步走向常贵妃,吓得常贵妃直往后缩。
“别过来,别过来!你已经死了!快滚开!”
杜月芷天真道:“我死了?不,我没有死,我是来带你走的……”
常贵妃脸已经瘦的不像样子,因害怕而吓得脸色发白,上面凹着黑幽幽的大眼眶,极是难看。她挥舞着双手,大喊大叫,蜘蛛从她头发里爬出来,飞快逃窜。
杜月芷一言不发,立在她面前,那眼神,就好似真的符莺在看她,带着洞察一切的怜悯,以及抵挡一切的勇气。
常贵妃受不了了,她恐惧,她害怕,用破絮蒙着头,厉声尖叫。
杜月芷突然大笑起来:“常贵妃,宫里的日子快活么?你得偿所愿,位于万万人之上,可那杯毒酒好苦,我不想喝,是你和常丽莘逼死了我!”
“我没有!不是我!”
“是不是你,不如随我一道下黄泉,到了阎王爷面前,由他来评判!”
常贵妃尖叫一声,跪在她面前磕头:“求求你放过我吧!符莺!你不是被我逼死的!都是我姐姐做的!是她伪造了书信内容,我只不过是誊写!我什么都不知道!”
伪造书信?
洛河公主是因为叛国才被刺死,最大的罪证就是那封她亲笔所写的泄密之信。杜月芷原本只是猜测书信会被伪造,却未想到,竟是真的。
杜月芷心砰砰直跳,敛住心神,再道:“那书信所在何处?”
“丢,丢失了……”
杜月芷呵斥道:“撒谎!”
常贵妃拼命摇头:“不……在,在我姐姐那里……”
竟是常丽莘将书信藏了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从未害过你们,可你们却想要我的命!”杜月芷学着母亲的形容,说出这番话,却像是真的变成了洛河公主在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