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不必去宣旨了,等朕下回去,看她认错的态度如何……先放着。”
宋宁应是,赵栩轻咳一声,道:“朕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她到底跟了朕,总也不能就这样打进冷宫,传出去,还要说朕多薄情。”
宋宁顿时严肃了神色,郑重地点头,他发誓自己是很相信自家主子爷说的每一个字的。
隔日上朝,赵栩眼皮底下仍旧是一片青黑,精神也不是太好,扫一眼御阶底下的文武百官,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让宋宁把昨日的折子分发下去。
其实平日根本没有这么麻烦,只是今日赵栩是有话要说的,昨天参李家的人里,大部分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官员,却也能看出几分朝中清流的痕迹,这也是他第一反应是有人要逼出李渠知道的一些事情,而非其他。
他对朝中的清流一向是很宽容的,这些人清廉自持,自成一个小圈子,但绝不会抱团行事,若在之前,出了这样的事,他除了当时气一气,也不会说什么,但是昨天辗转一晚,他还是改了已批的奏折,一早阴着脸来上朝。
御史大夫向承是第一个察觉到皇上不美妙的心情的,他站得不远不近,宋宁让几个小太监分发奏折的时候就略过了他,他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果然等众人都收到了奏折,迎头一封硬壳的奏折就打到了他身上。
赵栩十五岁登基,到如今六年,执政经验增长的同时,也练就了一身投掷的本事,他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几乎只要没越过大殿第二根柱子的官员,指哪砸哪。
御史大夫差点没哭了,一脑门的汗也不敢擦,收了奏折出列,正正行了个大礼,跪伏在地上。
赵栩的声音不咸不淡的,“朕平日跟你们说没说过,有事直奏,不必拐弯抹角?”
何止是说过,这话简直要在文武百官耳朵里生了茧子,赵栩还在当太子时,就格外讨厌各种歌功颂德的废话,等登基了,每天收到各地兼带朝中官员呈上来的折子,大到洪涝疫病,小到乡里杀人,桩桩件件全要过眼,最气人的就是厚厚的几打奏折里,夹杂着许许多多没事找事,满篇溢美之词的废话折子,他简直想拿把刀把这些人都给劈了。
他登基之后一年,就为这事撤掉了将近四十多名爱在废话里夹杂正文,屡教不改的官员,之后朝中奏事都是有话直说,没话不奏,奏了也不会超过三页纸的。
御史大夫想想,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这次也没废话啊!十行字都不到,他删改了整整四遍,确定了删去一个字全文都会不连贯,才敢奏上去。
赵栩冷笑一声,说道:“李渠下狱,他的三个儿子也跟废人没什么两样,当朕是傻的,千里之遥一句大不敬之词,你们一个两个三个,全是顺风耳通天眼不成?还是说,结党营私的不止李渠,还有昨日上折子的所有官员?”
这话实在太重,御史大夫讷讷,不敢接话,赵栩也不要他接话,看一眼底下低着头的文武百官,他一字一句道:“朕这里,从来没什么法不责众的说法,这次权当是一个警告,下次再这样折折腾腾,别怪朕撤你们的职前,没打招呼。”
几个官员对视一眼,就有一个按不住性子的想要出列,赵栩瞥了那人一眼,道:“王卿,你有话说?”
大理寺卿王绍立即出列,正三品的官员恰好在大殿第三根柱子之外,赵栩只看清了他的动作,没看清楚脸,也不耽误他说话,“李渠的案子是你审的,还是说,你没审清楚?”
王绍朝牌在前,行了一个礼,随即按捺不住地开口道:“回皇上的话,犯官李渠的案子确实是臣审理无误,可臣是同刑部孙尚书,御史中丞元大人一同审理,李渠之案牵连甚广,臣当时想要深挖下去,两位大人商议过后,决议结案,但在这之后臣又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大理寺卿王绍刚过而立之半,算是比较年轻的官员,这会儿高昂着头,把自己查到的事情徐徐道来,赵栩眯着眼睛,不多时,几个大殿第二根柱子之间的官员满头是汗地被点到名,弓着背出列。
本朝的兵部不似前朝,没有调度三军之权,主掌军籍,军械,军令,兼带各地驿站往来,没有战事时,可以算是主理军中后勤事务,权不算高,事务繁杂,结党营私这样的罪名,本来就和李渠这样的官员没什么边可沾。
王绍之前和李渠也没什么交情,只是几次审问下来,发觉他的性情耿直,虽然对各种罪名供认不讳,但其中总有些一问三不知的地方,只是当时审查牵连出的武将时,并没有什么异常,他也就忽略了不对劲的地方,直到前些日子,几个犯事武将的家眷辗转找到他府上,他问过话之后,真相才浮出水面。
这些武将背后确实有人串联,然而结党营私的人不是李渠,李渠不仅是替人背锅,这个锅背得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还以为是自己干的。
王绍的话说完,赵栩的目光就落到了大殿正前方的户部尚书柳尚先身上,柳尚先这会儿也顾不得太多了,一步出列,怒声道:“王绍!说话做事要讲证据,就凭几个犯官亲眷的话,你就敢定老夫的罪名吗?”
王绍不敢定,这也是他想让李渠开口的原因,李渠之前并没有想到自己是替人背锅,然而之后就算猜到了,他也不敢再说,因为柳尚先用的是他的驿站人手同边关互通消息,这个工程极为浩大,如果不是确定了李渠的性情,连王绍也会觉得他和柳尚先是串通好的,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人连自己手底下的人手全成了别人的马前卒都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