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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三娘子的名声,年少时,连皇上也不得不称了一句才女难得,京中的女子,极想拜在她的门下,不禁是为了才学,更是为了一个美名。尤其是她这样出身尴尬的,若能得了个谢三娘子学生的名头,地位也就高了些。

谢三娘子啊,自己平日都不得见的人物,大伯母为了自己的女儿一请便来了,还有那小堂妹,才多大,已经是了泰安郡主,连太子的女儿都比不上她。

阳光下,花园里的几朵牡丹开得是雍容娇艳,薛令萍先前还摘了一朵,打算回去做成香袋儿,此刻忍不住伸手将手中的牡丹用指甲掐的粉碎稀烂,待手指上染满了花汁,忙不迭用帕子擦去。

……

谢琼用过饭,她是素来喜好奇物的,此次除了宋氏之请,也是想看看这薛家祥瑞究竟怎么个稀奇。

“芷仪,你既有意托我教导泰安郡主,还不快将她抱来我瞧瞧?”谢琼笑道,眉眼洒脱,却不像是一独居的寡妇,反而比当年在闺阁中的模样更来得逍遥些。

宋氏命人将刚吃过奶的薛令蓁抱来,谢琼轻轻一瞥,却是再也移不开眼了。

薛令芳坐在一旁拿起茶盏掩去嘴角的笑意。前世谢三娘子只收了一个弟子,那个女子出身平庸,却生了一副好样貌,后来又有人不服,亲自问上了门去,谢三娘子只指着那位女学生笑道“你若有她的倾城之色,我自然也收下你。”,自此,众人才知,这谢三娘子最爱貌美之人,那不服之人反被嘲笑了样貌,只得灰溜溜地回到家中。

薛令蓁的样貌,是先天被异能用木系精华滋养出来的,异能之下,自然是往人体最好的样子调养滋润,她小小年纪,如今稍稍长开,就已能看出其姝色来,就是薛令芳前世所见过的那位有着“倾城之色”的女学生也比之不过。

薛令蓁瞅着这个端丽夫人,得知她便是京中有名的书画大家,又是母亲姐姐特特请来给自己的做先生的,不过好像脾气不太好。

她是知道自己这一世活的不能平淡,既是如此,有这么个异能,又有祥瑞郡主名号,必是招了许多人的眼,光靠异能也是不行,必要学些本事来,也便真心想要这个谢三娘子当自己的先生。

谢琼伸手抚了抚薛令蓁的脸蛋,只觉自己以往笔下的美人画都是瞎画的,哪有这般的灵韵神采,千方百计寻来的美人相,待此女长成后,只怕也就被衬成了庸脂俗粉。她愣愣地想着,目光下移,正对上女娃娃一双澄净明亮的眸子,一瞬间似是被她看透了心中所想。

大名鼎鼎的谢三娘子此刻雪白的面颊上透了丝红晕,难得有些窘迫,似是在懊恼在薛令蓁面前失了态。忙道:“样子倒是不错,只不过要给我做学生,可不能在国公府里做个娇养的姑娘,也要吃些苦头的。若你舍得,待蓁姐儿四岁后便要随着我去灵云山学习,每五日回家一次。”

见宋氏有些犹豫,谢琼道:“我可不是什么道姑,虽说清修,却也不会委屈自己。我这收了蓁姐儿为学生,总不至于去亏待她。”

宋氏一想谢琼此人,若真入了她的眼,她便是真心护着了,断不会亏待了女儿,再者灵云山就在京郊,一去一回也至多半日,更何况每五日就又可回家了,便道:“这倒好,我就谢谢你了,你也知,蓁姐儿日后的路,实在是不寻常,就劳烦你教导了。”

谢琼颔首,也理解这宋氏和薛令芳的一番苦心。她从身上取下一枚赤色玉璧,上刻平安喜乐四字,笑道:“这便是见面礼,也算是个拜师信物,既收下了,便是我谢三娘的学生了。”

宋氏未曾推脱,将玉璧命人妥善收好,薛令芳轻声对她笑道:“阿娘您看,我就说我是有把握的,谢先生不是十分喜欢妹妹吗?”

宋氏心中欢喜,瞥了她一眼:“就知道你鬼主意多。”

闲聊过后,因谢琼爱清静,丹枫院乃是主院,难免嘈杂些,宋氏便派了琥珀和琉璃带着谢琼并着那个小丫鬟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望春院住下。

几人刚出丹枫院不远,夜色中,一个身量娇小的陌生丫鬟悄悄从墙根处跑开。

薛令萍趁林氏还在跟梁姨娘谈话,这才找了借口出来散心。林氏只道女儿因宫寒一事心情郁闷,交代了一句切莫走远了,也便没多加注意。

守在游廊隐蔽处的薛令萍心情颇有些忐忑,揪着手中的绢帕,水润的杏眼中却闪着灼人的光芒,见小丫头脚步轻轻地钻了过来,急忙从手上捋下一只银镯子给她,问道:“怎么样,可打听到今日谢先生会住在哪里?”

小丫头见镯子分量不轻,笑道:“我听珍珠姐姐对琉璃姐姐说要将那位谢三娘子安排在清幽的望春院。”

她望着神色有些不对的薛令萍,没想明白这萍姑娘费尽心思地打听一个孤居守寡的夫人做什么。

薛令萍见小丫鬟走远了,方才从荷包中取出花心思准备的诗作,没有血色的面上透着一丝激动的红晕。

第15章

薛令萍暗道自己自幼也算得上聪慧,又因有薛树的话,便处处好胜,父母也都请了好的先生教她读书,她的诗词是被先生称赞过有灵气的。这些诗词皆是往日自己的得意之作,今日花了一个时辰默了下来。而薛令芳她是知道的,虽写的一手好字,可这读书的灵性却比不上自己,谢先生又如何瞧得上。

都道谢三娘子性情古怪,不论门第,大伯母宋氏以权势相压,谢先生必然不喜,自己必会是更有机会的了。

薛令萍为自己鼓了鼓气,整理好仪容,装作是在游园子,缓步到那出了丹枫院必经的一条游廊里,守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细碎脚步声以及谈笑声。

不该啊,依着谢先生的个性,必是要对宋氏之人不假辞色、有所迁怒的,又何来这般的谈笑声?薛令萍目露疑惑,但一想起这次是个万分难得的机会,薛令萍握紧了纸张,仪态端庄地走到了谢琼的面前。

她今日穿了件簇新的水蓝圆领束腰绣兰花襦裙,发髻上簪着两朵时新花样的珠花,五官生的纤弱可怜,清秀柔婉,如今十一岁出头的年纪,隐约有些少女模样,却连腕子上戴着的玉镯都有种荡荡悠悠的欲坠之感。走出的时候,特特微垂着脑袋,愈发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这位是?”谢琼问向身侧的琉璃,望着这莫名半道钻出的少女,其衣料首饰比一般下人好些,却又比不得薛令芳姐妹,仪态也不似是府中仆人,一时也猜不出她的身份。

琉璃嗤笑,恨不得将这没脸没皮的二房之女扫地出门,明摆着是向谢先生卖可怜,顺便企图踩着自家小姐上位成谢先生的学生。

薛令萍不等琉璃回话,上前行了一礼,敬仰地望着谢琼,轻声细语地道:“拜见谢先生。我是芳姐儿的堂姐,薛令萍。久闻先生大才,萍儿仰慕多时,始终无缘向先生求教,今日托了大伯母的福,有缘得见先生,这才大胆拿着平日的拙作来请先生指教一二。”

这是她素日的做派,女学中女先生无一不是夸她谦逊好学,对她爱护有加。她道这谢三娘子并非俗人,必是爱惜有才之人,自己显露出对她的敬仰来,必能讨得她几分喜爱。

谢琼仔细听完她的这番话,眉眼间转而带了丝笑意,让薛令萍心中大定,忙不迭将自己手中精心默下的手稿送上前去。

“琉璃,把手中的灯笼给我。”琉璃不解,迟疑着将手中的灯笼递过去,暗道这谢先生可千万别被哄骗了去。

谢琼不接过手稿,提灯照向对面的薛令萍。而薛令萍不禁呼吸急促了一些,手中微微渗出汗来,只觉这谢三娘子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谢先生,不知可有什么指教?”

谢琼见天色愈发晚了,眼中掠过一丝厌烦,道:“也不过平庸之人,薛小姐不必求教于我。我素来不喜自作聪明之人。薛姑娘还请牢记。”

她的话,字字如同冰刺一根一根扎在了薛令萍的身上,脸色唰地通红起来,整个人仿佛是被放在了炉子里烘烤,眼泪在眼睛里欲掉不掉,手中紧握着的手稿不知不觉都皱成了一团废纸。

琉璃急忙转头轻咳一声,方止住嘴边的笑意,“时候不早,谢先生还要早些休息,萍姑娘就自己逛逛吧。”

待人走了,薛令萍才愤愤地哭了出来,她不知谢琼那句“平庸”指的是她样貌还是诗词,一想起方才宋氏那些丫鬟讥讽的眼神,她自己就仿佛是个跳梁小丑一般。

她哭过一会,收拾好面容后,才起身准备回梁姨娘的溪梅院。

从薛林的书房出来,陆轩雍捶了捶自己有些酸疼的肩膀,心里却丝毫不觉得疲累,不枉他苦心奉承这薛林,到底得了些好处,对于下一次的会试,他是势在必得地要拿个好名次。

因奉承薛林,陆轩雍这几次被他叫去吃酒赴宴。薛林此人虽在朝中不受重用,可年少时结交的友人也多少有几人在朝中有些实权,陆轩雍又并非蠢徒,这些人随意透露一点内容,就足够他会试受用。当今圣上命题一向以朝中局势为主,陆轩雍此次落榜正是因不了解这朝中的局势,会错题意所致。

人一旦尝到了半点儿的甜头,就不会舍得放下去。陆轩雍正是如此,绝不会让薛家这个机会从他手里溜走。

古往今来,两姓之家若要结成牢固的关系链,最可靠的办法无疑就是姻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