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自己死后,容家还是天下文人敬重之所,便是为了笼络民心,楚晗也得捏着鼻子照顾云儿!
接下来无论楚晗说些什么,容文翰始终神情平静、闭目不语。
“好,好你个容文翰!”楚晗气极,忽然拾起桌上的一个茶碗朝着容文翰就砸了过去,鲜血顿时顺着容文翰额角淌下,“既然你要自寻死路,那本宫就成全你!”
“那容文翰竟是如此冥顽不灵?”凌奂也是大吃一惊,倒没想到,容文翰有这么硬的筋骨,竟是无论极刑还是毒药,都无法让他屈服。
“太师,父皇的死,怕是很难再瞒下去了——”楚晗神情惶急。没有人知道,早在两日前,大楚皇上楚琮就已经驾鹤西归。
更在临终前指着楚晗痛骂,甚至直接说,自己早有遗诏,即便楚晗登基也是谋朝篡位!
楚晗顿时慌了手脚,立即对容文翰和安云烈严加讯问,却是始终无果。
“太子放心。”凌奂神情森然,“安容二人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皇宫,只要他们永远闭了嘴,又有谁人会知道?”
“太师意思是说,把他们——”楚晗也明白了凌奂的意思,“他们两人本已身中剧毒,说不好,便是今日也挺不过去!”
“不能让他们的尸体被人瞧见。”凌奂想了片刻道,“明天放一把火……到得后日,再把皇上死讯公布天下,到时只说,安容二公太过哀伤以致精神恍惚,不幸宫内走水时,命丧宫中……”
“安家倒是无事,就是那容家世女——”
安钧之做安家世子,自会任自己摆布,那容霁云却不是个好相与的!楚晗皱眉道,“不然,把那容霁云也——”
“太子不可!”却被凌奂否决,“两大世家的家主同时殒命宫中本就会惹得世人猜忌,太子到时须得对那容霁云更加礼遇恩宠,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虽是容霁云的存在始终是心头的一根刺,楚晗却也明白凌奂说的有道理。
罢了便先让那容霁云再多活几日!
两人计议已定,又听谢明扬回禀说容霁云去栖霞寺祭拜亡母仍是留在山上未归,也就愈发放下心来。
“派宫中精锐看守宝和宫,后天之前,便是只蝇子也不许飞出去。”
“爹爹在宝和宫?”听了穆羽的话,霁云顿时大喜,一把抓住穆羽的手,“你有没有见到我爹爹?我爹爹他,还好吗?”
这些日子以来,霁云最担心的就是容文翰的安危,依照上一世的历史轨迹,上一世爹爹是煎熬了十年后,楚昭登基时离世,这一世唯恐悲剧重演,霁云最重视的就是爹爹的身体的调理,而容文翰身体之康健也绝非上一世可比,可即便如此,却还是忍不住会胡思乱想……
穆羽只觉被霁云握住的手心灼热无比,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暖意,定了定神才道:
“楚晗忽然派出重兵看守那里,我怕打草惊蛇,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另外——”
迟疑了下还是决定告诉霁云:
“大楚皇上,已经驾崩了。”
“什么?”霁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
明明上一世,皇帝驾崩和爹爹离世、自己惨死是在同一年,应该还有十年之久!
怎么可能这个时候便会离世?
霁云一直以为自己最大的依仗便是因为重生而多出来的对这个世界的预知,即便会有些小的意外,却终是认为,那些大事终会按着既定轨迹运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努力帮爹爹和容家规避可能会出现的灾祸,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和自己记忆中全不一样!
上一世皇上驾崩后容家发生的一系列惨剧在眼前闪过——
容家被清剿,爹爹和自己流落街头,恶狗撕咬,父女饱受折磨后离世……
“怎么可能是这个时候?明明十年后皇上才会驾崩,对,还有十年时间,还有十年时间——”霁云嘴里喃喃着,更紧的攥住穆羽的手,声音尖锐而刺耳,“让我去,让我去看看……皇上不会驾崩的,不会的……不不,我要去找爹爹,我要见我爹——”
那样被恶狗追咬无容身之处的煎熬,那样被万人唾骂受尽□的唾弃,又仿佛抱着爹爹逐渐冰冷的身体,那种生离死别的剧痛使得霁云神情越来越疯狂,甚至身体也不受控制的抖个不停。
“阿开——”认识这么久,霁云何曾露出过这么脆弱的一面?穆羽终于回过神来,抬手把霁云搂在怀里,边僵硬的拍着霁云的背边道,“你怎么了,别怕,别怕,我带你去见容公,我们马上就去见容公,容公不会有事的,你信我,容公一定不会有事的——”
心里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什么十年后才会驾崩?阿开怎么会这么笃定楚琮应该十年后才会死去?忽然忆起自两人相识以来,霁云的种种举动,包括状似无意的道出方修明在槐树里养了外室,小小年纪却能写出和容文翰一般无二的字体……
细想的话,竟无一处不透着一股怪异。
宝和宫一片死寂。
容文翰所在的内殿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已经做好处死自己的准备了吧?
这偌大的宝和宫里,怕是除了自己,和不知道被关在什么地方的安公,就再没有第二个活着的人了!
这几日饱受折磨,容文翰身体早已经坏到极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怕是能撑到明日已是极限了!楚晗来时不过强撑着,不愿堕了自己的尊严,到了这会儿,早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不过也好,这冰凉的地板,反而能让神智有片刻的清醒。
也曾无数次的揣测过,若是面临死亡,自己会想些什么?
国家兴衰?家族荣华?或者,会想起年少时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如水一般温柔的女子?
都不是,这般时候,充盈在容文翰大脑的却是那个小小软糯的身体扑到自己怀里时,那脆生生的一声“爹”。
忆起和女儿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那么多的温暖和幸福,甚至冲淡了身体上的痛苦,容文翰嘴角依稀露出一丝笑容——此生得女若此,自己死而无憾。
下一刻,就被人紧紧抱住:
“爹——”
容文翰抬起的手一下僵在了空中,明明全身的伤口因了这个拥抱剧痛无比,容文翰却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自己一定是做梦吧,不然,怎么会听到云儿的声音?
下一刻却又惊又惧,一把打开霁云的手,喘着粗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