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沈荷香吓了一跳,紧接着那犹如骨头被捏碎的痛楚传来,疼的她不由抽了口气,气急败坏的低骂道:“你个衰人,快放手!”边说边不断的抽着手腕,但显然不但没有抽出,对方反而越收越紧,最后她汗都疼出来了,终于不敢动了,女子的腕子本就细皮嫩肉,她这般年纪就更纤弱了,哪经得住做过粗活的男子大手死命的捏着。
沈荷香骂了几句见石床上躺着的那人,此时眼睛正半阖似睁未睁的样子,眸光发散眼底似还有些血丝显得血红,一时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并没有清醒过来,而是烧得有些迷糊怔愣了,根本便是在梦中,只是下意识的举动。
沈荷香忍着腕间的尖锐的痛意,眉间一蹙暗道了句麻烦!但想到什么,如水的眸中却又露出一丝捉弄的笑容,随即轻轻便侧坐在石床边挨着那人,低咳了一声掩饰了下唇边闷闷的笑意,便学着简母的样子一只手轻拍了拍他紧握不放的手,然后俯下身凑近低低的温声道:“玄儿,娘亲就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的,你要乖乖的养病,不要闹哦……”
不知是被那温柔亲切的声音所惑,还是真的听到了死去的娘亲所言,那握着的手终于松了些力道,却是由攻击改为了往身边带,沈荷香腕间的痛意终于缓了一缓,也是舒了口气,没想到这招还真好用,想到刚才悄悄占了此人便宜,嘴角不由微微上翘,但细想之下这个人也颇为可怜,平时看着虽是凶神恶煞的,但毕竟还只是个半大的男子,受伤后下意识还是在追寻着娘亲的保护,如此想,沈荷香心中倒是少了几分捉弄,多了几分怜悯。
于是脸部表情也柔和下来,像以前柳氏在她生病时所做的一般,用手缓缓的抚着他有些汗湿的额头,一开始还觉得一手黏腻的汗嫌弃的很,但随着他把自己手腕有些孩子气的放到胸口搂着,沈荷香的神情便有些入神了。
她忽然的想起前世那几个在腹中无缘一见的孩子,那时年纪还太小,也没有娘亲在身边照料提醒该注意的事,只顾眼前的那点享受与荣宠,直到后来年纪大了,才知道了想要而不得要的痛苦,但那时身体已经伤了根本,不可能再生养,侯爷怒目而去,在她后悔的时侯一切都已经晚了,所以,后来几年孤独的她是那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想要到看到街上脏兮兮的小乞丐都会忍不住给一些银钱,想着若是自己有这么一个,即使几年不洗澡她也不嫌弃。
沉浸入往事中,沈荷香手下的动作越发的轻柔起来,待她回过神却发现石床那人已经安然睡了,手被他放在了胸口处,那上衣早就破布烂衫,加上发热已被扯得大开,皮肤上面虽不说有汗臭,但那黏糊糊的汗仍然让沈荷香有些厌恶,此时她的手正被按在上面,那被石头磨成硬茧的手还覆在上面。
沈荷香顿时清醒过来,立即便将手抽了回来,反复的在旧裙上擦了擦,也不管还剩下的那半碗药,收拾收拾便背着背篓下山了,边走边觉得这事自己要再这么管下去可就大大的不妥了,救他的命对她固然有利,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她年纪虽还小,但也是十几岁的姑娘家,在山洞中呆了一夜这种事若一旦被传出去,就算两人没什么事,自己的清白也算是彻底毁了,到时被有心人捏着便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沈荷香回去后,将沾了泥的脏衣都洗净后,晚上便洗了澡舒舒服服在床上睡了个好觉,没有再去香山,并不是她心狠,而是她比谁都清楚,那家伙就算没自己帮忙将来也依然活的好好的,不过是多受点罪横竖也死不了,否则也不会在皇土之地斩露头脚了。
所以这一觉睡得是心安理得,虽说以后不打算再去山洞以免“意外”,但第二日沈荷香还是多贴了些饼子,将十几个苞米饼用布包好放入篓中,打算中午趁柳氏午睡再去一次,大不了不进去,只将布包的饼子扔进洞,前日她已在石床边放了罐接着山泉水,再加上一包足以裹腹的食物,至少几天之内是饿不死了。
沈荷香本是丫鬟的命,但生来就娇气,不止是性情便是身体也是如此,多晒些阳光也会觉得皮肤不舒服,此时能顶着烈烈日头戴着草帽上山送食物,心中还连连替自己报不平,自己这般伺候,不知是那简舒玄几辈子休来的福气呢,不过想到日后的好处,也就忍耐下来。
走到山洞口时她并没有贸然进去,而是轻手轻脚想探探里面那人是否清醒,结果刚靠近便听到洞里传来了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沈荷香听着不由暗自嘀咕,微一蹙秀眉,接着有个年老的声音略大声道:“嘿,小哥,不必这么客气,我也是上山采些草药经过,这点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接着便传来一声虽有些虚弱,但显得极为坚定的声音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舒玄若有命在,定报此恩……”
这是怎么回事?沈荷香听得觉得不太对劲。
采草药经过……大恩不言谢……
那姓简明明是她救的,怎么现在在对一个老翁说大恩不言谢?脑子烧坏了?沈荷香眼神露出丝迷茫后,像突的明白了什么,眼睛瞪大一时间竟是有些怒意,好嘛,这老头是在抢功劳啊?还有那简舒玄,随便抓个人就报恩,你有奶就是娘啊?这么一言一语就把她的功劳摒弃的一干二净了?
沈荷香越想越气,顿时向前迈了一步,情绪激愤之下没注意脚下,一颗石头被踢进了石洞,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里面的人听到后顿时回头向洞口看去:“谁?”
沈荷香闻言突得打了个颤,顿时清醒过来,后背冒了一层汗,想到什么脸色一白然后转身便跑,边跑边暗暗啐骂自己,蠢了,时运不济竟会不济到如此地步,这次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难道要她冲进去跟人说,这男的肉是她挖的,伤是她包的,汗是她擦的?药是她喂的,命是她救的?不可能,她不会拿自己拿贞洁清白来证明。
并且谁会信啊?一听便知是假话,且不说她一个女娃怎么懂得处理伤口熬煮草药,便是她小小年纪便撕开男子衣服,给男子挖肉擦身体便足够让人惊世骇俗了,所以这东西就是烂肚子里也说不出口。
因为跑得急,下山时还重重摔了一跤,弄了一身的烂泥枯草,疼的沈荷草眸子水汪汪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救简舒玄除了觉得可怜之外也是有私心的,毕竟这人心胸不宽广,保不准将来有势力会不会想着报复一下,沈荷香每每想到也是有些不安。
所以这次机会难得,她也是豁出去,想着若是自己这般救了他一命,以后无事那便一切安好,若一旦真如她所料,到时找机会说出此事,想必那人看在自己救过他命的面子上,一切也就化险为夷了,否则她哪会放着舒服的家中不待,大热的天这般费心费力的弄草药熬煮,还半夜三更心惊胆颤的爬到香山上伺候个陌生人,这帮人是有限度的,她又不是观音娘娘普渡众生,如果不是冲着这一点,谁也不会冒着闺誉受损的名声做这种事,给多少钱都不会干……
结果忙活一场,到头来她费尽心力种下的树结了果,却被别人轻易摘走了,自己傻傻的成了笑话,还弄得这么惨,全身湿漉漉臭哄哄的泥水,头发也乱了,手腕昨天那一圈乌印还未消,又被尖石擦破了皮,一时间借着摔疼的引子着实掉了几滴愤怒的眼泪。
如果不是糟蹋食物天打雷劈,她真想将背篓里包着还热乎乎的米饼踩碎了拿去喂猪,最后只得灰溜溜的钻回了家,洗了个澡后“嘶嘶”两声,然后咬着唇躺下了,腰处摔倒时撞了块石头,虽不说多严重,但是看着本就雪白的肤色,此时碰到的那一处却是乌黑的吓人,这事绝不敢跟柳氏说起,所以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
接下来几日,柳氏发现自己的闺女每天恹恹的,没事便躺在屋子里歇着,连沈父买的红枣糕带回来都有些提不起劲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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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老子是猕猴桃扔的地雷,谢谢你的鼓励~ps:这个绝对不是虐文,我只会写温馨的orz
☆、第十四章
想到之前闺女提过想买点白绸做小衣晚上睡觉时候穿,那时柳氏还觉得买绸太过奢侈也没答应她,如今以为闺女是为此事闷闷不乐,到底是自己生养的,见了也是十分心疼,下午时便拿了钱让沈父给于掌柜送头油时,到京城的布铺扯点好点的白绸,想到什么又狠狠心取出三百铜钱道:“到时你再扯一尺半的嫩绿色绫缎拿回来我有用。”
上次剩的那小块布给荷香做了只肚兜,荷香高兴的亲了娘亲一口,但说实话那藕荷布绸虽是不错,但是毕竟放了许多年了,颜色多多少少都有些褪了,闺女现在青葱一样的年纪,最是喜欢花花绿绿的颜色,那颜色有点太过稳重了,若扯上一块嫩绿色的凌缎做上一只,想必见了会高兴些。
这两日有不少官府的衙役进香山了,这让本来有点缓和情绪的沈荷香顿时又紧张起来,毕竟香山脚下周边较偏僻,就是普通农家住户也不是太多,稀稀落落的数下来就那么十几家,怎么会突然来了官府的人,别说是沈荷香,就是沈父和柳氏也都觉得奇怪,所以这几日也没有再上山。
沈荷香虽没出去,但这几日都留意着外面,那一日便透过窗户见到有衙役带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从她家门口那条小道经过,她甚至还听到那老头道:“……官爷可要相信我,那山洞里分明就有个走私香料的小子,年纪衣物和身上受的伤都与京城贴的通缉令上所写的一般无二,就算他得了风声跑了,但腿脚不便利恐怕也跑不多远,到时我们……”
后面又说了什么沈荷香没有听到,但是心下却是不由怦怦直跳,这不是什么惊喜而是受了惊吓,因那老头的声音听着竟跟当日她在山洞口偷听到的一样,微微一想她便猜到了事情的前后始末。
她早先便听沈父说起过,若抓到一个走私香料的,告发者能拿到五两赏银,那老头显然便是冲着赏银而来,可是这种表面冒认自己是救命恩人,背过身便寻了衙役来抓人的行为当真可耻的很,也活该这次带人进山,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有让他搜到人。
这结果多少也让沈荷香稍微平静了些,毕竟那简舒玄的百两走私银还被她埋在树下,这人不被抓到倒是好,若是一旦被官府逮住,那可是要扒层皮都要问出银子下落的地方,到时自己一家三口可就要无故受其连累,光想想沈荷香都觉得后背发冷。
这事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家中若有钱财上下打点一下就可相安无事,但现在家里的情况,一旦被抓下场不比那简舒玄好多少。
沈荷香转念思忖了下倒是平静下来,因前世没听说过这人有过什么牢狱之灾,上一世这时候也是平平静静的,加上这些衙役这两天也没搜到人,她不想先乱了阵脚这般自己吓自己,待又观察了了几日,见再没有衙役上山搜人,沈荷香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也不由地佩服那简舒玄当真如老头所言狡猾的很,竟然这么多人进山都没有搜到,他腿伤那般严重,也不知能躲到哪里。
但这念头过了就过了,沈荷香也没那般好心的去寻找,不过心中想着却是日后若要做善事,她定要做在明面上,绝不再偷偷摸摸伤肝伤身又憋屈。
接下来十来天柳氏给沈荷香缝了一套白绸小衣,及一只绣着荷花的浅绿凌缎肚兜,果真见闺女喜欢的紧,当场拿在手中爱不释手。
沈荷香也富贵过,凌缎这东西虽喜欢,但不见得如柳氏所想那般,她欢喜不过是因柳氏亲手给她绣的花样,正是取得名中荷香二字,含苞待放的花苞寓意着她的年纪,整只绣得栩栩如生,显然是下了功夫的。
柳氏幼时家中也是富户,后来破落才嫁给了沈父,所以小时有专门的绣娘指点过,练了一手好绣功,绣出的东西便如真的一般,但因身体不好沈父不让她多绣,怕她太过劳心劳力病情又加重,而现在家中银钱充足,自然也不需要她这般辛苦。
沈荷香细细的摸着上面凸凹不平的密实针脚,知道娘亲是为她熬了夜的,顿时心念一动,想到前世娘亲的好,眼中不由含了水,如那花瓣上的露珠一般似掉未掉,嘴角却是含笑,甜甜软软的说:“谢谢娘……”
看的柳氏心都要化了,暗道了一句,闺女这眼睛怎就生得这般好,平日看着便如一汪水,含泪时更是湿漉漉的动人,当即便母性的想着用剩下的嫩绿缎子碎块再缝一只荷包,再绣上一池荷花给她随身带着。
晚上沈荷香沐浴过,用了滋润皮肤的茉莉露润了身体,再用细棉布轻轻吸了吸肤上的水意,这才穿了葱绿绣荷花肚兜,外套了层白绸小衣,只觉得全身舒服的紧,再没有以前棉布衣那么磨人了,说到棉布磨人,在别人听来或许太过娇贵了,只有那些生在贵门之家,日日不用做工,养得一身细嫩肌肤的小姐夫人才或者会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