鹂儿趁机拔腿就跑,冲入雨中,刘妈妈和茉莉忙不迭地去追,追了大约一刻钟才终于将她擒获。
这会儿,鹂儿供认不讳了,她在雨里疯狂咆哮:“二小姐,是我唆使翠柳去找你的,也是我将她推下山坡的,包括你克母、克姊的传言都是我散播的,那又如何?你的的确确弄灭了长明灯,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蓄意谋杀大少姐!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也去了普陀寺!”
刘妈妈一把捂住鹂儿的嘴,茉莉死死地掐住鹂儿的双手,不让她挣扎。
桑玥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微眯了一下,知道她去往普陀寺的人只有桑玄夜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鹂儿不可能窥探了她的行踪。看来,大哥的院子不干净啊。而鹂儿拼了命的帮桑飞燕顶罪,想必是落下了把柄在她手中。一个十四岁的桑飞燕,从小长在江南,哪儿有能耐操控这些?
桑楚沐大掌一挥,一道劲风穿透细密的雨帘,轰入鹂儿的体内,她身子一震,目瞪口呆,下一秒,口吐鲜血,茉莉和刘妈妈吓得手一松,鹂儿倒地而亡。
“谁再污蔑玥儿,这就是下场!”
这话一字不落地传入房中,令某些人接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几乎是同一时刻,子归押着一名黑衣男子踏空而来,她将那人随手摔在地上,冷声道:“就是他,趁着夜间的侍卫换班的空挡,攀上屋顶,揭了灵堂的瓦,然后将长明灯挪到漏洞的正下方。”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杜娘子的丈夫何冲!
一个奴才哪来的胆子陷害主子?桑楚沐沉声道:“说!是谁指使你的?”
何冲一脸愤色:“没有人指使我,我只是为杜翠娥报仇!杜翠娥替二小姐鞍前马后,用水蛭陷害大小姐,可事后,二小姐为了怕东窗事发,竟然杀人灭口!老爷,你要是不信,大可问问棠梨院的下人,大小姐深受水蛭之苦的那天,杜翠娥到底有没有提前去过二小姐的院子?”
桑玥唇角的笑意扩大,眼底的冷意加深,幕后黑手果然有两下子,至少,比大夫人难对付多了。克母、克姊的传言刚刚停止,又冒出个杀害桑柔的罪名。
何冲是个酒鬼,胆子不大,与杜娘子的关系也不太亲近,争吵打骂是家常便饭。杜娘子死后,他立即纳了一房小妾,可见他的心里根本不在意杜娘子这个结发妻子。现在他说什么?为杜娘子报仇?天方夜谭!
桑玥的目光远眺,方才离开灵堂时,她就开始了部署,子归抓了人之后,就让莲珠和钟妈妈去寻找证据,算算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何冲偷偷打量着桑玥的神色,她从容淡定,优雅万方,仿佛丝毫不为他的指控所扰,难道他押宝押错了?
桑玥其实也在用余光注意着何冲的表情,发现他的神色有一丝松动后,她挽住桑楚沐的胳膊,彰显了在府里无人能及的宠爱,笑了笑:“父亲,你也信何冲的话吗?”
桑楚沐浓眉蹙起:“什么叫我也信?我倒要看看府里谁敢信!”柔儿死了,他最爱的女儿就只剩玥儿,如何还不倾尽全力护她?
何冲的喉头滑动一下,咽下恐惧的苦水,看了看旁侧死得不能再死的鹂儿,再看了看被老爷捧在手心的二小姐,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投靠错了人?
“二小姐!”钟妈妈和莲珠提着一个大包袱过来了,那包袱沾染了雨水,湿漉漉的,周身布满淤泥。
钟妈妈将其在何冲面前晃了晃,何冲顿时傻眼!那里面赫然是别人收买他时送的五百两银子!为了不被发现,他特意将其埋入极深的地底,即便小慕儿也不能找到啊!
钟妈妈瞪了何冲一眼,转而恭敬道:“老爷,何冲的小妾已经招了,说下午偷听到何冲和一名女子谈话,密谋构陷二小姐,可惜的是,她没看清那名女子的样貌。”
桑玥的眸光泛起目空一切的嘲弄,那人用五百两银子收买何冲,她便让钟妈妈和莲珠就用十倍的银子收买能提供消息的人。若是软的不行,她也准备了硬的,不过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就花了点银子,还算省事。
桑楚沐怒火中烧,一脚踹掉何冲的两颗大门牙:“说,收买你的人,究竟是谁?”
何冲吐出碎牙,吞下血水,吓得无所适从。
“唉!”一声喟叹,似一粒晶莹的露珠滴在平静无波的湖面,声响不大,涟漪犹存,“何冲,那人是不是说只要你按照她教的话讲,父亲就一定会处罚我,届时你就是揭发杀死我大姐幕后元凶的功臣?”
何冲身子一颤,低头不语。
“帮凶和元凶的区别是很大的,对于帮凶,至多打打板子,降降份例银子,对于元凶么……”讲到这里,桑玥微微俯身,幽静得像一潭千年冰泊的眸一瞬不瞬地锁定何冲惊恐的脸,就在何东被看得几欲崩溃之际,她噗嗤一笑,“害我的人,会被五马分尸哦。”
五马分尸?何冲吓得四肢发软:“我……我……”话音未落,他高亢地呼了一声,随即开始七窍流血,浑身抽搐。
桑玥的瞳仁一缩:“何冲,你看,你帮着别人遮遮掩掩,殊不知早就被人下了毒!你还不说出幕后黑手?”
何冲幡然醒悟,但他已无法言语,只得用颤颤巍巍的手指在泥泞的青石地板上写下姓名,可刚刚写了一横一竖,便喷出一大口黑血,气绝身亡!
桑飞燕果然是有同谋的!
桑玥松开手,拔下一根发簪,蘸了雨水,将剩下的十五个笔画补完。
桑楚沐骇然失色!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父亲,我担心那人要对付的,不仅仅是我,父亲的书房要加强戒备。”桑玥之所以这么说,并非因为她有什么根据,而是那种潜意识里的不安还在持续,没有因为澄清误会而减弱半分。
究竟是什么?
很快,桑玥找到了不安的源头。
“老爷!老爷!”红玉慌慌张张地跑来,她满身泥泞,想必是脚程太快,在路上摔了跤,“老爷,二小姐,五姨娘她……好像要生了!”
桑楚沐闻言色变:“要生了?她才不到八个月啊!”
红玉喉头干涩,咽下口水,道:“五姨娘听说二小姐克灭了长明灯,被老夫人抓来福寿院问罪,情急之下就冒雨往这边赶,奴婢劝不住,只得一同前往,谁料路上太滑,五姨娘摔了一跤,就开始……开始肚子痛……”
“糊涂!”桑玥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一把抓住红玉的手腕,声沉如铁道:“是谁将消息传给五姨娘的?”
红玉只觉得手腕快要被桑玥给捏断了,痛得眼泪直冒:“是梅儿!她在前院守门,听到过往的下人谈论这件事,于是告诉了五姨娘。但雨太大,那两人走得又快,她没看清是谁。”
梅儿是个二等丫鬟,怎么会跑去守门?既然当时的雨那么大,下人行色匆匆,她看不清样貌,难道就听得清谈话?
“钟妈妈,你去请产婆,刘妈妈,你去请李大夫,我去看看五姨娘。”桑楚沐说着就与红玉一起往五姨娘的院子走去。
桑玥的脸上如同蒙了一层冰霜,周围仿佛有寒气缭绕,眼底的眸光犀利得似要将整个暗夜洞穿:“子归,去普陀寺,以最快的速度把灵慧大师请来!”
“是!”子归迅速没入了夜色中。
……
卧房内,五姨娘平躺于床,汗如雨下,浸湿了亵衣和床褥,几缕湿发狼狈地搭在额角,像几块黑色的墨迹。她被阵痛折磨得疲倦不堪,脸上却洋溢着再为人母的喜悦,对着帘子的方向,道:“老爷,你别担心,红玉给我当了垫子,我摔得不重,三小姐也是七个多月就出生了,不也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