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还没亮,姚府所有人就都忙碌了起来。原因很简单,今日林妙芝出嫁,姚晟娶妻,双喜临门,他们焉能不乐呵?
姚府被装扮得十分喜庆,寒冬腊月,姚府花团锦簇,芳香阵阵,廊下挂满了红色的喜字灯笼,各处的花草盆栽焕然一新,下人们全都换上了崭新的棉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膳房里蒸气腾腾,数十名厨子和丫鬟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喜宴的菜肴。
与喜庆气氛极为浓厚的姚府相比,祁山辽城的城主府就太过萧瑟了!
荀义朗和薛元昊双双负伤,战事依旧吃紧,好在大周少了荀义朗,胡国也没了战神,打起来倒是势均力敌,胜负皆有,但大周仍有两座城池尚未收回,云傲雷霆震怒,命令他们务必在十日内将胡人彻底赶出大周边境。十日,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要是荀义朗没有倒下,大抵三日便能收复失地。要命的是,荀义朗重伤后,晕迷了十天,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这可愁坏了辽城的城主苏赫,苏赫在荀义朗的房里踱来踱去,听着大夫禀报完荀义朗的伤势,一颗心完全沉入了谷底:三日内,再不苏醒,就要与世长辞了!
苏赫急得三天三夜没合眼,凭心而论,这样一个千古难遇的将才,他实在不忍看对方陨落于此,但他请遍了城里最好的名医,荀义朗的伤势除了不停地恶化,丝毫没有好转,他明显地感觉到荀义朗的呼吸弱了许多,心跳也慢了许多。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苏赫焦头烂额之际,门外响起了侍卫的通传声:“大人,宫里的太医来了!”
苏赫眼眸一亮:“快!让太医给荀将军诊治!”
太医姓孙,个子不高,身形削弱,瞧着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下颚有寸长的胡须,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同样削弱的药童,药童样貌平平,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动人,仿佛囊括了一整个世界的光辉,偶不经意地眨眼,就能亮煞整个房间。
苏赫的喉头滑动了一下,竟有些口渴了。
孙太医给荀义朗仔细诊治了一番,开了些方子,吩咐下人熬好再端进来。
苏赫殷切地道:“孙太医,荀将军……不会死吧?”
“当然不会了!他怎么会死?”说话的居然是那名有着一双叫人过目不忘的眼眸的药童,因为气愤还是什么,他的脸涨得通红,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里仿若有水光闪耀,但细细分辨,又不知是泪水还是辉光。
苏赫弱弱地吸了口凉气,这名药童虽说看起来才十四、五岁,但声音是否太过稚嫩了些?还没变声?
孙太医清了清嗓子,看了药童一眼,缓缓地道:“荀将军一定不会有事的,为了确保他随时得到合理的照料,就让我的药童贴身伺候他吧。”
苏赫求之不得,有个懂医理的人照顾荀义朗,他的心也能稍稍放宽些,他看向那名药童,和颜悦色道:“那就有劳你了,怎么称呼你呢?”
“我……”
“孙宁。”孙太医打断了药童的话,“他叫孙宁。”
“孙宁,好名字,好名字。”苏赫喃喃地念了几句,又和孙太医交流了一下荀义朗的病情,直到侍女端了药过来,他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孙太医,不,玉如娇合上门,坐到床边,含了一口药,俯身凑近荀义朗,孙宁,确切地说,是冷香凝,大惊:“喂!你干什么?”
玉如娇随口道:“喂他喝药啊,不能指望他自己喝的,他醒不来。”
“那……那你……不就……亲他了?”不乐意,不喜欢,不要他被别人亲亲。
玉如娇“嗯”了一声,挑了挑眉,无辜地耸耸肩膀:“要不,你来?”
冷香凝粉唇嘟起,眼底光彩重聚,鼻子却不悦地哼了哼:“当然是我来!才不要你亲他!”
她从孙太医手里拿过药丸,学着他的样子,抿了一口,舌尖一触碰到那涩涩的苦意,眉头就是一皱,吐到了痰盂里:“好苦好苦!这怎么喝呀?太苦了!”
玉如娇知道冷香凝娇生惯养了许多年,根本受不得半点儿这样的味道,遂笑了笑,从随行的药箱里拿出一颗蜜饯:“还是我来吧,你吃这个就不苦了。”
冷香凝抿唇,刚要放到嘴里就想起一路上已经吃了很多了,那个罐子貌似都空了,思量了片刻,柔柔地道:“有几颗?”
玉如娇眼眸微眯,一本正经道:“只剩一颗了。”
真的好想吃啊!冷香凝用舌头舔了舔莹润唇瓣,吞了苦涩的口水,摇摇头道:“我不爱吃这个了,给荀义朗吃。”
玉如娇欣慰地笑了,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要从孙宁的手里接过药碗,冷香凝侧过身子,哼了哼:“谁说要你来?”
“这个……很苦的!喂完一整碗,你的舌头都没有感觉了哦!”
冷香凝的贝齿咬住红唇,蹙眉,想了想,究竟是宁愿自己吃苦,还是宁愿荀义朗被别人亲亲?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第二种更难以让她接受,她眨了眨眼:“我不怕苦!”
冷香凝是哭着喂完药的,饶是她被囚禁那么多年,冷芸在生活上从未苛待过她,她失去了自由,却依旧锦衣玉食,何时尝过这样的苦滋味儿?整个口腔,包括舌头都完全失去了知觉,她难受,就不停地哭。
玉如娇跟着冷香凝相处了一路,对于她那种优渥的生活习惯早已熟记于心,孩子气的她能为荀义朗踏出这委屈自我的第一步,实属难能可贵了。
去了隔壁房间,把这个静谧的空间留给他们两个,荀义朗的情况的确不乐观,只是她不敢说,怕说了冷香凝会崩溃。
冷香凝钻入没有多少热气的被窝里,躺进了荀义朗的怀中,按照玉如娇说的,避开了他左胸的伤口,这一刻,她方才觉得这个怀抱是她真正想要的。可是为什么,这个怀抱跟华阳夫人的一样冷?
她开始怕了,很怕他跟华阳夫人一样,再也醒不过来。
“荀义朗,我来看你了,你醒醒啊……”
☆、庶手乾坤,谁主沉浮?【第六十七章】温馨,喜宴
寒风凛冽,刮得窗棂子呼呼作响,仿佛幽灵鬼魅的嚎哭,阴森森的,恐惧迅速笼罩了冷香凝。她加紧了手臂的力道,似要把自己揉进荀义朗的身子,这样就不害怕了。她究竟是怕鬼,还是怕失去他,不得而知。
“荀义朗,你说我想你了,你就来看我,你知不知道,我在宫里,每天都想你,但是你一直不来,我醒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不是你,睡觉之前最后一个看到的也不是你,我不开心。”冷香凝说着说着,眼底有了泪意,她扯了人皮面具,用手肘支着身子,定定地看着他,有时,她真的很庆幸自己被人掳走了,又被慕容拓和玉如娇给救了,那个皇宫虽有桑玥,却可怕得叫她寝食难安,云傲再也不是她幻想中那个阳光温润、一心爱她的丈夫了,他是许多人的丈夫,她受不了!哪怕她按照桑玥说的,努力去接受他,但心里还是像隔了层磨砂,连呼吸都不顺畅。
理想和现实永远都是有差距的,诚如桑玥所言,唯有进宫见了云傲,冷香凝才懂得重新做一次选择。
其实,慕容拓是走了一步险棋。按照冷芸原先的计划,冷香凝抵达祁山已是年后,在那之前,冷芸不会对荀义朗发难。但是,慕容拓选择让玉如娇带着冷香凝走水路,提前了十多天抵达祁山辽城,在这十多天里,他和桑玥必须要解决掉冷芸这个祸端,尔后,他再和桑玥请命去往前线杀敌,总不能真的让姚清流和姚俊杰对上啊。时间对于慕容拓而言是紧迫的,是以,这些天,他完全没能好好地陪桑玥。
床上的人听了冷香凝的哭诉,不为所动,屋外下着鹅毛大雪,门缝里似乎有极细的冷风悄然灌入,冷香凝觉着冷了,复又躺回荀义朗的怀里,给二人掖好被角,她能做点儿什么呢?怎么才能唤醒荀义朗呢?
屋子里没有掌灯,隐有几丝雪光从窗纸透射而入,照在荀义朗俊美的容颜上,这张脸,饱经时光荏苒、岁月蹉跎,眉宇间忧色渐重,但它依旧堪称完美。这是第一次,冷香凝无比认真地打量着他,她探出纤手,柔柔地在他的浓眉、鼻梁和唇瓣上游走,似一片轻盈的羽毛,细绘着属于她的江山,良久,她粉唇嘟起:“比我差那么一点点吧。”
讲完这句话,她突然破涕为笑,身子往上蹭了蹭,脸颊挨着他的,不多时,本能地觉着这样不够,仰起头,温软的唇瓣贴上了他的脸,自顾自地喃喃道:“我咬你,你介不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