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躲避的望着面前这个熟谙于心却又格外陌生的少女,没有一丝挣扎的意思,饶是被明晃晃的刀光包围,整个人却是格外平静。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长江溃于身而意不动,形容的大抵就是这样的状态罢。
玉佑樘步至他跟前,掀眼看了他一下,又将目光流到架着他的兵士身上,道:“难道还要孤抬头看这叛贼?”
旁边将士一听,忙押住谢诩肩膀,想让他下跪。
谢诩还是纹丝不动,强硬地直立着。
玉佑樘瞄他一眼,字字铿锵道:“跪下!”
谢诩一脸无畏:“我此生不会再向玉狗下跪。”
玉佑樘扬起尾音“哦”了声,又瞥向他身侧将士:“沈宪,让他跪下。”
那位相貌凶悍的将士一下扯开脸上的易容面皮,露出一张舒适又俊朗的脸,他用长剑出鞘,剑柄端头恶狠狠抵了谢诩膝盖腘一下!这一下极重,筋骨断裂的咯噶声响,谢诩吃痛,不由屈下一只腿,形成一种半跪的姿态,他还想努力站起身的时候,旁边一圈兵士已经将他重重叠叠压住,完全扣回地面。
玉佑樘这才满意,垂下眼看他头顶,问:“谢大人,这复国的滋味可好受?”
谢诩终究不再看她,也不置一词。饶是被人强行屈膝在地,也有种如稳山势的镇定与不卑。
玉佑樘轻轻一笑,方要再说些什么,宫门外突有宦官来报,言皇帝陛下要临时上朝。
玉佑樘应了一声,将阴毒的话吞回腹中,收手回袖,淡淡瞥了跪在地上的谢诩一眼,道:“把他也带去奉天殿,”
她又看向后头一群方才将她包围的宫人:“绑在密室的那些人,先押到大理寺,择日再审。”
一位宦官模样的人拱手问:“那位叫碧棠的宫女呢?”
玉佑樘眸光顿暗,“也一并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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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上朝,这可是头一回。
玉佑樘抵达奉天殿的时候,估计是事出突然,殿内只有零零落落几位宫人。
她举目,皇帝陛下已经高高坐在金色龙椅上了。他头戴双龙戏珠翼善冠,一身明黄龙袍,两肩织有的日、月二章纹,人靠衣装,此刻的他面若冠玉,精神了许多。
那个曾经终日浑噩,痴迷修道的衰败老人仿若只是一个泡影。
他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懒散样,斜倚在龙椅把手上,见玉佑樘来了,也没一点欲要起身接应自己大儿子的意思,只笑问:
“朕大半夜上朝,不知有没有吵着樘儿的好梦啊。”
玉佑樘走上前,行臣礼道:“父皇也知儿臣今夜定是难眠,何苦讲这些见外话?”
“哈哈,”皇帝直起身,朗声一笑:“朕这边好戏将要上演,不知樘儿那边可已经处理好了?”
“自然不会拖父皇后腿。”
玉佑樘扬眸,同皇帝陛下心有灵犀相视一笑。
两对细长深黑的眼眸几乎一模一样。
——自古以来,血脉永远是最为深厚恒久的羁绊。
玉佑樘重新回到辅座,撩摆坐定。
此刻,接到临时上朝通知的大臣也鱼贯而入,很快殿里两列人,站的满满当当。
闭关近一年的皇帝陛下忽然半夜上朝,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这些人也不敢怠慢,忙快马进宫。
皇帝陛下此刻已然端坐,一双狡黠的长眸里头,黑眼珠子转啊转,来回扫着众人。
他突地将视线定格在一人身上,亲和万分地唤他:“太保大人啊。”
太保一直以来都是谢诩的门生,深悉他今夜欲将举事,也未敢寝下,一直缩在房里等候结果。娘亲的,大半夜突然接到皇帝要临时上朝的通告,吓得几乎尿失禁,估摸着是谢大人事败……于是乎,匆忙又戴上乌纱冠回到朝中。
过来一瞧,果然,谢大人不在众列,看来是不妙了。
他正哀叹着,突听见皇帝唤他,又是一阵腿抖,战战兢兢上前,道:“陛下唤微臣何时?”
皇帝道:“朕好久未见到爱卿了,叫一下也不成么?”
说完他又故作些许恼怒状。
太保噗通一下跪地:“陛下啊,别说是一下,您叫下官一万下都行啊!”
皇帝又换回笑眯眯的神情打量他,又讶异道:“呀!这才距离朕下达上朝的旨令不过一炷香的光景,太保大人这身朝服换得倒是迅速,头冠也戴得格外齐整,都不见一丝发乱。这都丑时了,难道爱卿竟还未眠么?这……不睡觉,等着做什么呐?”
太保闻言,闷头在地,背脊更是抖得厉害,“臣,臣只是在阅书,阅,阅,阅书阅得都忘了时间。”
“哦——”皇帝陛下意味深长应答一声,终究还是放过了他,道:“爱卿,你起来吧。”
太保大人忙举笏谢恩,退回原位。
面色已是煞白。
与此同时,朝中群臣中有不少人忙偷偷拽乱发丝,拨歪发冠,揉皱衣角。
玉佑樘坐于高处辅座,这些小动作自是一目了然,她不由会心一笑,笑容还未收起,就听见右上方皇帝陛下威严的嗓音:
“樘儿,叛贼谢诩呢?”
叛贼谢诩?
啥情况?首辅大人怎么鸟,一小众不明真相的臣子纷纷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