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问:“怎么,体内宫寒可有退掉些许?“
局郎作揖道:“陛下,微臣与局丞,内使讨论至今,试了不少方子了,用了药,也针灸过,太子殿下的宫寒还是退得极慢……”
“哦?”皇帝陛下打断他,立起身,“都一年了,还不见退?”
皇帝冷飕飕的音色让局郎立刻伏首跪地:“陛下,不是没退,是退得太慢,想必是长年累月服药,积累得寒气太过深刻严重。圣上请不要急,下官还会努力尝试别的驱寒方子的!”
话罢又连续磕了几下头。
皇帝陛下显然被这套说辞敷衍过好几回,再也不想听了,只对身边册公公道:“小册子,帮朕去太医院瞧瞧有没有名医,看来这典药局又该换换血了。”
玉佑樘挑眉看他:”父皇不必动怒,儿臣已习惯以男子之躯活在世上,对育子的事更是没有兴趣,您也不要再强迫他们了吧,随遇而安就好。”
“不可能!”闻言,皇帝陛下竖目,更为恼火:“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女子!你母后年轻时就很是辛苦,朕本就对你们二人有愧,不希望你也如此。”
闻言,玉佑樘闷了声,也不好再多讲。
唉,代沟,委实代沟。父皇啊,你要知道,不是所有女子都爱相夫教子的啊……
太子殿下都不敢替自己说话了,局郎又一阵惊惶的叩首:“恳请陛下再给微臣一次机会吧。”
“不了,都给过你们快一百次机会了,”皇帝陛下拧眉,一脸嫌弃之色。他又拍了下册公公的背,斩钉截铁:“拟旨,去太医院,让院使换些更厉害的御医过来!”
后来,玉佑樘再去典药局的时候,发现上上下下确实换了个遍,连几位平日交好的女内使医官也不见踪影。
皇帝老爹果然下狠心了啊。
她将手臂递给胡须白花花,头发也是白花花的新任典局把脉,不由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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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秋雨淅沥。
听完经筵讲座的玉佑樘未带伞,只好待在凌烟阁旁边的小湖古廊里避雨,边等着宫人送伞来。
头顶浓厚的暗云色慢慢流淌,整座皇宫都笼在一片烟色的水雾中。
碧棠抱臂哆嗦,问她:“殿下,冷吗?”
玉佑樘体寒,自然也是浑身冰冷,但依旧端着:“还好吧。”
秋风夹带着月桂香气和被雨滴打出的泥草味灌进亭子,玉佑樘忍不住一激灵,被碧棠眼尖捉见了,她忍不住促狭调侃:“殿下明明很冷了,还嘴硬!”
她又道:“殿下,您有一件氅衣一直摆在凌烟阁里头的,我去取来,你在这等我一下。”
又要淋雨,玉佑樘想阻扰她,却只见这货已经踩踏出一路的水花朝着凌烟阁的大门奔去了。
她不由叹气,只好撑腮坐定。
就这么待了一刻,玉佑樘瞥见朦胧雨雾中,影绰绰地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天地安静,水波不兴,只有雨水淅淅嗒嗒自廊角飞檐滚下。
那道影子身形很高,一袭白衣,袍袖在风里飞扬。他撑着一把天青的纸伞,正沿着小径,朝这边缓缓走近。
玉佑樘觉得应该是宫人过来送伞了,可仔细瞧,服饰又不像。
空欢喜一场,她继续懒散地靠回栏杆,目光却是没离开那段溶在水里的影子。
撑伞的人真的越走越近,最终停步在廊前。
他将伞收起,抖落了一小快地的水迹,这过程中,他始终没有抬头,玉佑樘自然也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他身上的白衣并不是外衫,而是在官袍外面罩了一层雪白的医用袍。
估计是太医院的医官吧,玉佑樘这般想着,那位医官也慢慢抬起头来,两人目光轻微一撞。
一种不生明月里,山中犹教胜尘中。
也不知是不是桂香轻浓的关系,玉佑樘望着这人,没来由想起这句诗。
她也算接触过不少姿容极佳的男子了,但是眼前这位,却依旧能担得起“惊鸿一瞥”“惊为天人”一类的词。
不是因为相貌,而是气度。
胸藏文墨虚若骨,腹有诗书气自华。
他明显认出玉佑樘来了,眼中微诧,而后知节有礼地一揖道:“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玉佑樘收回视线,也没起身,只道:“免礼。”
她心中奇怪自己从未见过这人,为什么他能认出自己。
那位青年不多言,只又撑起伞,走近她,而后伞面朝外,将伞柄卡进玉佑樘身侧的木椅细缝中,边道:“冷雨伤寒,殿下不要受凉了才好。”
他嗓音温温润润的,咬字如玉,就跟他面貌一般。
而后,他又退回原处,无声地立着,举目看雨。
此间毫不越距。
玉佑樘望向那挡在自己身边的一柄大开的伞底,这是在给本宫挡风?
这时,碧棠也过来了,她包着氅衣小跑而至,先瞥见了廊前人,不由止步行礼道:“奴婢拜见柳大人。”
青年只言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