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他黑着脸重新登车,招呼仆役们赶车前行。
他在这里失落,却不知已经走到另一条街的皇家车驾中,长平王也在那里神色悻悻。
宽大的车厢中紫霞博山炉烟雾袅袅,伽南香气弥漫氤氲,却因为行车时微微带起的风而飘忽不定,一如长平王忽晴忽暗的脸色。
朝云色裙衫的侍女佟秋雁伺候在旁,拿了素银的榴花签子轻轻拨弄炉中的香块,偶尔不慎发出磕碰的轻响,长平王眉头便是一皱。
两次之后佟秋雁再不敢动,放下了银签,敛息屏气跪坐到一边。长平王微微合了眼睛,靠在引枕上不知在想什么,手指在榻沿上一下一下的敲着。笃笃的闷响停在佟秋雁耳中,每一响,都让她的心莫名跳一下。那敲击不合节拍,于是她的心也胡乱跟着跳动。
上好的伽南香萦绕鼻端,却并未提神醒脑,反而让她觉得空气被这香味胶住了似的,呼吸是那样的不畅。
“王、王爷,您要是心烦,奴婢给您煮茶喝可好?”许久之后她终于鼓足了勇气,试探着说了一句,声音却因为忐忑而低得不能再低。
长平王嗤的笑了一声,“眼看着进府了,煮什么茶。”
佟秋雁一阵冷汗,深深懊悔自己没话找话的蹩脚。好在那持续的敲击声却因为这一打岔而停止了,她才稍稍感到好过一点。
“唉——”长平王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伸个懒腰,“参差荇菜,左右流之……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啊!”
佟秋雁呼吸一滞。
王爷口中的诗她知道,关雎之章,寤寐之词,他这是在思念谁家女子?
正思忖着要不要接话,长平王自己念完诗却看住了她,笑道:“你这身份却也有好处,召之即来,不必费心。”
佟秋雁犹如心口被刺了一刀,尖锐的疼了起来。“召之即来”,这话也太折辱人了!她的脸层层潮红,深深低了头,努力眨动眼睛以便逼回眼里的泪。在他眼里,她本就是微不足道,甚至他可以当面这样说她,不必考虑她的感受。
佟秋雁默不作声,努力将窘迫和委屈压在心底,略微安定之后,却又从长平王的言辞里琢磨出了别的意思。
她因身份低微而让他无所顾忌,那么他顾忌的又是谁?他的求之不得,又是哪一个?
佟秋雁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渐渐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来。缓慢而优雅的动作,恰到好处的笑容,正是蓝府的大小姐如璇。那一个血与火弥散之后的夜里,就是她在这车里烹煎香茶,巧笑软语……
……
蓝泽虽然奉旨进京,但真要进宫谢恩还要等上头安排时候,是不能跟着王爷一起进宫的。是以目送前方车队走远之后,蓝府的车马就拐上另一条街,朝着城西缓缓而去。蓝家早年在那边池水胡同置办过一处不大的宅子,此番进京就在那里落脚。
没有了肃街的军士,如瑾这才渐渐领略到京都热闹,然而已经过了闹市区,所见毕竟是差了一等,沿途不过是些小摊小店,不似之前几条街道那样招牌林立,只是来往车马行人多得出奇。看了一会,如瑾有些索然,便将车窗的帘缝合上,靠在枕上与母亲闲话。
几炷香之后,马车在一个乌漆门口停了下来,就是蓝家在京都的小院子了。院门已经大开,台阶上搭了行车的踏板,车夫赶着车一直进了院子才停下,然后男仆们纷纷背身避开,女眷先后走下车来。
如瑾扶着母亲下车,往后看了一眼,看见一溜仆人的后背不觉好笑。路上这些日子颇多不便,底下不少小厮男仆也来不及避嫌,因此内外宅分得不是很清楚。如今到了这个算是家府的地方,一切规矩又都自然而然立了起来。
蓝泽正在一边吩咐外宅管事打发镖局的人,蓝泯和一众女眷们就在院中等着。如瑾往四处看了看,只觉院落十分狭小,外头载东西的车还没有进来,只有几辆载人的车就将院子填得满满的。
朝上是五间正房,左右厢房各是三间,正房西侧有小门通向后院,一圈房舍并无回廊连通,只是个简单的普通院落罢了。院子地上铺的石板也有破损处,屋子门窗上的清漆还有些许剥落。
一时蓝泽那里吩咐完了,走过来招呼众人进后院。“这里并非居住正院,我之前在京时也没叫人翻新,就这么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