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外无意的,胡家铺子里上上下下都说是你们做的手脚,你还要抵赖。”蓝泽忽地站起来,要不是看见床上的老太太,真就上去动手了。
“伯父别被旁人蒙蔽了呀!”蓝如璇膝行几步挡住蓝泽,“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父亲与您同胞兄弟,怎会做那些不堪的事情,他为什么要还您子嗣,根本说不通不是么?胡家是外人,您哪能为了外人几句话,就和亲兄弟反目成仇,求您明察细问!”
如瑾露了愕然之色,疑惑开口:“什么胡家铺子,到底是什么事,我怎地一点都不知道。大姐姐你也才进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蓝泽顿时低头去看蓝如璇,沉着脸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蓝如璇悚然一惊,知道自己失言,也不敢去瞪如瑾,忙解释道:“是丫鬟听了伯父和父亲的争执,私下告诉我的。”
蓝泽盯了她两眼,抬头喝蓝泯:“随我出去细说,别在这里吵母亲,你再不顾体统哭闹,我要叫人进来拽你了!”又朝蓝如璇道,“你也跟我出去!”
“母亲您给孩儿做主啊……”蓝泯立刻趴在蓝老太太身边干嚎,“大哥要惩治我呢,不分青红皂白给我安罪名,母亲,我也是您嫡亲的孩儿,您不能任由大哥欺负我……”
蓝老太太默默看了小儿子半晌,直到蓝泽那里真的喊婆子们进来拽他,老太太才开了口:“跟你哥哥去,有委屈说清楚,我要睡了。”说罢,翻身躺进床里头,背着身子不看众人。
如瑾这次真的惊愕了,眼见着祖母行事说话不似往日那样没章程,忍不住去看吉祥。吉祥只是摇摇头,亦是一脸不解。
蓝泯还要去够老太太的衣角接着哭,蓝泽忍无可忍,挥手叫婆子上去拽人。蓝如璇一看形势不对,连忙自己起身跑到蓝泯跟前,连番使了几个眼色,蓝泯这才站了起来,不情不愿挪出了内室。
“成何体统!”蓝泽骂了一句,嘱咐丫鬟们好好看顾着老太太,也迈步跟了出去。
蓝如璇狠狠剜一眼如瑾,如瑾平静与之对视,不闪不避。终于是蓝如璇惦记着外头蓝泯,冷哼了一声追出门去。贺姨娘跟出,如瑾却走到老太太床前。
“祖母,您是不是明白了些?”她坐在床前小锦杌上,低声相问。
蓝老太太不言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瑾等了一会,见祖母确实不答言,便接着说了下去:“不管您是醒着,还是睡着,是真的明白了事情,还是依然糊涂着,既然今日叔父在您跟前捅开的窗纸,有些话,孙女就不得不跟您说一说了。”
“祖母,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父亲和叔父争吵,原是这么些年来一点一滴积压出来的结果。有人做了亏心的事,总有被发现的一天,即便您不想看到听到,即便您使出往日的威风手段强硬压下这事,也挡不住他们兄弟心中互相的怨恨。您压得住事,压不住人心。”
蓝老太太身体略微动了动,但依旧是背着身子朝床里躺着,身下压着好几个五颜六色的迎枕,这样的姿势,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并不舒服。
一旁的丫鬟如意面有不忍,想要开口说话,吉祥悄悄拽了她衣角,用力摇头阻止了她。
如瑾轻轻的,将老太太身下迎枕一个一个都撤走,一边撤一边用温和的语调说话,像是聊家常似的,“您一心念着蓝家光耀繁盛,听见父亲被赐住京城的消息,连前些日子的糊涂都去了大半,可见您是有多重视此事。可孙女觉着,要是一家子内里是一塌糊涂的,外表再怎么光鲜都是没用,家宅不合,兄弟阋墙,早晚有败落的一日。这就像是盖房子,若是根基不牢,上头再盖得如何楼舍轩昂都是不顶用,总是要塌。”
她将这段话说完,也将老太太身下迎枕全都撤掉了,俱都堆在床头斗柜上面叠着。宝蓝,莹翠,胭脂红,各色迎枕摆在一起,都是上好的锦缎刺绣,只在灯下盈盈泛光,与老太太身上云纹大袄互相辉映。
蓝老太太呼吸声渐渐变得粗重,丫鬟吉祥脸色苍白,知道听了不该听的话,惊出一身汗,拉着如意的衣角朝门口示意,两人轻手轻脚全都退了出去,只留了如瑾祖孙两个在屋里。
如瑾又开始替老太太卸头上簪环,接着道,“父亲这么些年子嗣单薄,与婶娘送过来的麝香衣服不无关系,您方才也听到了。其余还有一些事,以您的通透想必也能隐约猜着几分。一桩桩一件件累积起来,一旦爆发,东西两府再想回到以前兄友弟恭的日子比登天还难。您做母亲的自然看着难受,但腌臜事情早已发生,如今形势不可抵挡,您若是心痛,也只痛上一阵就忍了罢,好好的顾着自己身体要紧,家里再怎么样,父亲和母亲都会奉养您尊敬您。”
蓝老太太的身子一起一伏,粗重喘着气,却仍是不肯背转身来。如瑾将卸下的簪环都放到一旁案几上,站了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别怪孙女心狠跟您说这些。长痛不如短痛,您若是心里明白着,就早日养好了身子恢复起来,父亲和叔父那边到底如何,也就只有您能说上一两句了。您歇着,孙女告退。”
如瑾转身走出了内室,在外间看到吉祥如意两个丫鬟,低声叮嘱:“今夜警醒着些,多照看老太太的情形,一有不对立刻去请大夫。”
如意不顾吉祥拉扯,皱眉朝如瑾道:“三姑娘,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既然知道老太太身子也许撑不住,为何还要说那样的话给老人家听?看老太太的样子明明就是心里清醒了,您那些话不是往她心上捅刀子。奴婢虽然是个下人,但也看不过眼,二老爷那样闹,您比二老爷又强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