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刀转目看崔吉,显然是做不了主的。崔吉点头道:“我明白了。”
说完,竟是直接转身走了出去,依旧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杨三刀匆匆跟上,只朝如瑾抱了抱拳。
如瑾坐在原处,眉头慢慢蹙起。贼人来的古怪,这两位救人的也是古怪,她和他们说出疑惑之处是冒了风险的。世间之事波谲云诡处颇多,她在宫里的时候深有体会,对你好的不一定是好人,看似是坏人的却不一定是敌人。然而她不得不冒这个风险,父亲那里不可靠,外间处理成什么样子还不得而知,她这里对外间事所知太少,想要保全家族岂是容易的。助力少到几乎没有,她不得不凭着直觉赌一赌,赌这两个人没有恶意,能透些消息给她。
然而崔吉转头走掉又是何意,他明明是听懂了她的话的,也明明知道一些事。如瑾苦思却不得其解,直到寒芳进来提醒,才慢慢起身走出了值房。
到了晚间,听说蓝泽那里已经上表给朝廷,陈述被晋王余孽杀入家门之事。如瑾去探望老太太,听见父亲正在那里跟祖母叙述,颇有眉飞色舞之态,浑然已经忘了白日是如何被人追得抱头鼠窜。
“……都是贼人害了无为观的道士,冒充乔装进来的。您请道士作法的事情,儿子窃以为不妥当,但和贼人无关,您也不必自责,总之皇上已经下旨严惩不贷,连带着兵马司的人都吃了排头,还赏了咱们许多东西以作宽慰压惊之意。”
如瑾请了安坐下,蓝泽依然滔滔不绝的说着:“此番也算是因祸得福,上头派了兵马司许多人在附近巡查,又有披甲军士在周围护佑着,我们家算是高枕无忧了。皇上还令咱们早日搬到晋王府去住,以免再出这样的事情,顾念着儿子有病,家人短缺,晋王府那边已经派了宫里的人去整饬,收拾好就能搬过去。”
老太太自从午间之后一直躺在床上,精神不太好,听见蓝泽在那里说了半日,最终她只道:“这就好。”
蓝泽见母亲精神实在不济,也就住了口。如瑾却听得忐忑,怎地因了这一事,皇上还亲自派人去整治晋王旧宅了,她本想着因了父亲的病拖上一拖,若是皇帝亲自关怀此事,恐怕不是生病和算命就能拖住的。
到了晚间就寝的时候,如瑾思量着事情不能入眠,随手翻开床边书册,却发现书里又夹了一张纸。
“无虞,且由他,顾好自己便是。”
简短几个字,依旧是中秋那次一样的笔迹,如瑾惊讶万分。这样的口吻,到底是谁在和她对话?中秋时是一首赏月的诗,而这次分明就是知道白日的事情,又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放在她的床边卷册里,虽然从字面看来对方并无恶意,但这样时时被人以这样的方式接近,怎样都觉得心里不安。
如瑾坐起来,将纸在灯上烧了。
焦糊的气味弥漫着,一片片乌黑的灰屑落在桌上,如瑾轻轻吹口气,全都散落了。
“顾好自己便是”,这样亲近轻松的口吻,好像是挚友对谈似的,来的这样莫名其妙,然而不知怎地,如瑾从白日起一直悬着的心竟渐渐落了下来,似乎有些踏实。
她不禁心中苦笑,难道是实在无人可以商讨,无有依靠了,才对这样奇怪且有些危险的纸笺生出踏实的念头来?她赶紧打消了心中杂念,定住心神,仔细思量起日间事情,以及这突如其来的纸条背后到底有何目的。
……
长平王府,外院书房。
这一夜,屋里依旧没有灯火亮着,只有檐下的羊角灯笼散着晕黄的光,在风里轻轻的飘着。站在书房院子里,能隐隐听见内宅里传出的丝竹声。七皇子长平王素好歌舞饮宴,经常一夜玩乐到天亮,大家都习惯了。如果某一天内宅里没了丝竹声,人们反而会觉得奇怪。而坐在书房里揽卷读书,那更是不可能发生在长平王身上的事情。
然而,这个夜里,书房中却是有人的。
屏风之后的暗间里,光线昏暗得几乎不能视物,唯有屋檐下羊角灯笼的光线隔窗透进来,又经了屏风一道阻挡,到了这里,就是极其可怜的,微弱到可以忽略的暗光。
一人盘膝坐在榻上,长发不曾挽起,松松披在脑后,玄色衣袍和昏暗的房间几乎融为一体。地上站着一人,跪着一人。站着的是贺兰,正用极其细微的声音禀报着。
“……无为观的观主以前是杜尚书家撵出去的仆役,还是在杜尚书未入仕的时候,如今很少有人知道此事。”
榻上长平王淡淡道:“既然你能查出来,别人未必查不出来。”
“王爷说得是,只是时候早晚的差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