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不急不慌,反而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寒冷得很。她侧头吩咐碧桃:“去将崔领队叫来,拿下这个冒充天使的大胆狂徒,明日一早送进京兆府,官府大堂上有的是办法审讯,不怕他不说实话。”
碧桃原本和吕管事一样着急,怕如瑾一时冲动得罪了宫中内侍,然而听得这声吩咐,立时知道了事有蹊跷,飞快应了一声便朝外去。
那边灰衣内侍闻言脸色大变,一面大声喝着“你们竟敢对宫中使者无礼,咱家要去娘娘跟前如实禀告”,一面大步流星匆匆往外走。如瑾一扬脸,蔻儿十分机灵,带人上前死命拽住内侍阻拦。不料那内侍力气极大,三个人都拽不住他,被他拖着须臾就到了门口。幸好崔吉身为护院领队平日就在外院待着,碧桃出去一叫就叫了进来,崔吉一进屋,一下就将那内侍按在了地上。
这一番动作将吕管事看得发怔,惊惧异常:“姑、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对使者无礼是大罪啊!崔领队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快快放人啊!”
如瑾摇头冷笑,回身端正坐到了椅上,慢悠悠地说,“吕管事您虽然年纪大了,在京里时候也不长,但既然咱们进了京,您既然任着大总管,该学该问的东西也得知道一些,免得办不好差。最起码,这京里头最基本的规矩总要懂得一二。宫中派人出来传旨,按例从来都是二人以上,什么时候一个人就能传旨了。再者,灰衣是宫里最低等的杂役内侍穿的衣服,皇宫里无论哪个主子都不会叫穿灰衣的出来传旨,否则只会让人笑死。您老人家一见他就应该将这蹊跷处询问清楚,一个冒充的天使也得您这么款待,说出去,您还有什么脸面在襄国侯府里当总管。”
一席话将吕管事说得瞠目,蓝府和宫里打交道少,他哪里知道详细的规矩,“这公公是……冒充的?怎么可能……冒充御使是大罪,要砍头灭九族的吧……”
“没命是一定的,灭不灭九族,看上头的心情了。”如瑾冷眼转向灰衣内侍,“你说吧,为什么要冒充传旨使,为什么要让我进宫赴宴?交待清楚了我可以考虑网开一面,若是有半句不实,我也不问了,不用等明日,现下就将你移交到京兆府去,你的性命就交待在那里罢。”
灰衣内侍被崔吉牢牢按在地上,脸都快挤扁了,听了如瑾的话只管乱叫:“赶紧放了咱家,快点!不然咱家回宫禀了主子,你们全家都要……”
咔嚓,崔吉手一扭,利落地卸掉了他的下巴。
如瑾非常满意,“崔领队做得好,我可不想听这些鬼话。”
崔吉伸手在内侍腿间摸了一下,简短道:“的确是阉人。”
屋中人谁都没想到他会做这个,虽然他动作极快,如瑾和几个丫鬟还是红了脸,连吕管事都十分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崔吉却一脸坦然,对大家的尴尬无动于衷。内侍不知是疼的还是气得,脸上紫涨,只管瞪眼。
崔吉这事做得突兀,却也帮了如瑾,她方才还在考虑内侍的真假,这下省了麻烦。如瑾正了正身子,朝那内侍说:“你死撑着不肯说实话也是没用的,我并不是好骗的人。可笑你竟说是贵妃旨意,须知让女眷赴宫宴这种事即便是贵妃的主意,往外传旨也得是皇后的名义,你这等做杂役的小内侍恐怕是没机会学这种道理罢。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如实说。”崔吉一抬手,咔吧一下,又将内侍的下巴接回去了。
内侍惊叫一声,张嘴试了两下发现可以说话了,立刻叫道:“我就是传的贵妃旨意,你懂什么,快将我……”
崔吉拇指伸出,在他背上某处点了一下,他便突然住了口,眼珠凸出,额上渗出冷汗,露出极其痛苦的样子,身子一抽一抽的。
如瑾扬了扬手:“罢了,劳烦崔领队带他进去,一炷香时间他若仍不肯交待,直接送了官府吧。”
崔吉二话不说,提起内侍便进了书房里间。吕管事目瞪口呆看了这半日,总算回过味来,忙出屋外吆喝了几声,让近处的小厮和不远处探头的仆役们全都离开远远的避着,不许乱跑乱说。
里间便响起闷哼和惨叫,一声接一声,后来好像是那内侍被堵了嘴,外头就只能听见呜呜的声音了。就这也将碧桃几个听得心中发寒,脸色都是煞白,惊疑地猜测着崔吉到底在干什么。
如瑾知道崔吉有手段,不然东府的张氏也不会成了那个样子,他做刑讯逼供想必也是好手。不过半柱香的工夫,里头只剩下哼哼唧唧的闷叫,然后又是含混不清的说话声,不一会崔吉掀开帘子从里头走了出来。
“吐口了,姑娘可亲自再问。”他说话间看了几个丫鬟和吕管事一眼。
如瑾会意,将丫鬟和吕管事留在外间,自己走了进去。灰衣内侍软趴趴地伏在地上,身上没有伤口鲜血,但那扭曲的脸孔和惊恐的眼神仍是准确显露了他受到的伤害。
如瑾站到他跟前,淡淡道:“说吧。”
灰衣内侍先是惊惧地看了一眼崔吉,然后才虚弱地重新交待了一遍。如瑾先是默默听着,最后却沉了脸色。待那内侍讲完,她询问地看了看崔吉。
崔吉道:“他不是能扛住酷刑的人。”
言下之意,这内侍的交待是可信的了。然而如瑾心中仍是不敢确信,实因内侍所言太过匪夷所思。他说的竟是他此来是奉了御前二等内侍张锁之命,让他将襄国侯小姐带进宫里,却不是带向举办宫宴的云霄殿,而是云霄殿后的春熙斋。至于为何要带到那里去,带到之后又会如何,他便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