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哭笑不得,这算什么话啊,指着鼻子说张六娘的丫鬟不检点?果然张六娘脸色微变,十分难堪。长平王站了起来,“这席面不错,等六哥回来就这么办吧,将他们一家子都请过来。”
张六娘只好站起来答应,如瑾就也放了筷子,盥口拭手,算是吃完了。长平王领着人大步而去,如瑾不能吃完了拍拍屁股就走,回头让吉祥几个帮着张六娘的丫鬟收拾桌子,这是礼貌。
张六娘说:“不用妹妹费心,让她们做就是了。”说着命云芍领了几个木桩子收拾。如瑾看香缕琅环都不动手,便也没坚持。
张六娘叫琅环去重新沏茶,叫了名字之后才恍觉叫错了,忙又改了“藤萝”,这两字一出口,琅环脸色就讪讪的,毕竟新名字比旧名字难听太多了,好像长在野地里没人搭理的杂草。张六娘倒是还算如常,带了如瑾在院子里散步消食,一面说起管账的事。
“妹妹在家时就打理内院,我是没有这等经验的,还要妹妹多帮衬。”
如瑾笑说:“我家不过几口子人,事少,我也是帮着母亲而已,拿主意管事的还是她。所以若真说起来,还不比姐姐出身贵门大户,即便没亲手管过什么,光是看也看出六七成的功力了。”
“你倒谦虚。”张六娘也笑,“那么我们就一起摸着石头过河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一起挨王爷的训去。”
……
外院书房旁边的回廊水榭里,四面隔扇全都大开,晚风习习吹着,长平王见了前来讨示下的毛庄头。
毛庄头单名一个旺字,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三角眼吊着,山羊胡子稀稀拉拉,黝黑的脸上皱纹密布,憨憨低着头,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整日侍弄黄土秧苗的农人,尤其是身上那打着补丁的粗布大褂,出现在金玉满堂的王府里显得特别不合时宜。
长平王席地坐在凉簟上,顺手从矮几上的果盘中捡了一个李子,一丝不差丢在毛庄头脑门正中,“你这身打扮是来商量收成的,还是来哭穷要银子的?好歹你是个庄头,穿得像个叫花子招摇过市,存心让人笑话本王是不是。”
毛庄头嘿嘿一笑跪在地上磕头见礼:“王爷明鉴,实在是今年收成不行,大家糊口困难,家当都变卖着买粮食了,小的能穿整齐体统的衣裳出来已经算是不错,乡里有些人连裤子都一家子轮流穿一条呢。”
长平王侧目,一抬手,索性将整盘李子都甩在了他的头上。
圆溜溜几近桃子大的贡李骨碌碌滚了一地,毛庄头一边磕头一边眼疾手快的将附近几只李子收在怀中,那速度和街上杂耍练把式的也不遑多让了。几只大李子就装了个满怀,弄得他胸前圆咕隆咚,像是刚刚生产奶水满盈的妇人。长平王身边几个内侍忍不住憋了笑,连花盏这么积年历练的老成人都弯了眼睛,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可毛庄头却丝毫不觉丢脸,反而一边偷眼向上瞧着长平王,一边以为别人看不到似的,飞速朝旁边挪了几寸身子,然后一伸手,又将那边的几个李子捞在了怀里。
大约是他那衣服实在质地不好,也可能是补丁没缝结实,就见一个李子突然撑开补丁掉了出来,扑通一声砸在地上,接着又是两个掉出,慌得他手忙脚乱赶紧去捂,一边还说:“多谢王爷打赏,这果子可真好,带回去供了土地爷再分给大家吃。”
长平王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真想笑,总之是嘴角弯了弯,继而招呼花盏:“去,把今天的果子每样给他拿一半回去,让他好好的给土地爷上供。”
花盏笑眯眯的应声而去,长平王又叫小双子:“找身能见人的衣服出来,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给他找齐了,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叫‘整齐体统’。”
毛庄头来不及起身,一叠声的磕头道谢,好像捡了多大便宜似的,三角眼光芒乱放,从一个黑瘦的憨老农立时变成了铺面里最精明油滑的账房先生,“王爷,小的赶了半天的路,一直还没吃饭呢,求王爷赏点什么剩菜剩饭,打发打发小的。”
长平王斜眼看他:“你还想要什么?”
毛庄头嘟嘟囔囔“……儿子要娶媳妇,还没凑够聘礼。家里那口子刚把棉衣给了乡里刚生孩子的年轻媳妇,自家今冬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哈,真是打秋风来了。”长平王又点了几个内侍出去,提银子的,找衣服的,还有去厨房库里称米面的。毛庄头不住嘴的道谢,身子都快趴地上了,被点到的内侍们无不努力憋着笑,直到走出去才敢放声。
屋里只剩了两个内侍,贺兰也退出去了,毛庄头这才爬了起来。
“王爷,江北有信。”借着将怀中李子掏出来重新放进盘中的机会,黑瘦老头将一张原木色的纸放在了矮几上。
那纸和矮几颜色极其相似,薄薄的,别说远观,就是走近了也不容易分辨出来。长平王垂眸,一目十行阅完了,虽然一直含着笑,整个人的气势却变了。
“六哥啊,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