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嫣然从听到那脚步声开始就明白是谁来了,激灵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还未等迎出去就被永安王堵在了门里。永安王被禁足以来也瘦了许多许多,原本是丰神俊朗的模样,却因为皮包骨而显得颧骨很高,眼窝很深,胡子也是好几天都不修理一回,若是被许久不见的人撞上,铁定要吓一跳。
穆嫣然就算时常和他相见也未曾完全适应,总觉得现在的夫君相貌有些渗人。如今被他直勾勾盯着,那阴郁的眼神直将穆嫣然吓得心里砰砰乱跳,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王爷,我不知道是您。”她努力笑着迎上去解释,“刚才丫鬟跟我顶嘴,把我气着了,正跟她们怄气呢,并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原本两个人你来我去直呼名姓,但近来她越发不敢叫永安王的名字了,渐渐觉得用“您”跟稳妥。说着,她去拽永安王的袖子,想把他拉过去坐,永安王却一甩手将她挡开,唇角诡异地勾了一勾,说:“你这脾气,越来越像半死的那位。是关久了性情大变,还是——原本你就是这个样子?”
“王爷!”穆嫣然胆战心惊地瞅一眼夫君,觉得还是哭一下比较好,于是就很委屈地掉了两滴眼泪,“您怎么……怎么这样看我,我怎会和她一样?自幼相识相知,您难道还不了解我的性情么?”
她口中的“她”和永安王口中“半死的那位”,是府里另一个侧妃张七娘,自从中毒之后一直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十天清醒不了一天的那位。张七娘曾经对下人下狠手,曾经摔过琼灵小县主,是府里公认的暴戾冷血之人,永安王将之与穆嫣然做比,怎不让穆嫣然害怕。
“王爷,我……”
还要解释,永安王却不耐烦听了,挥手打断她:“说说今日进宫的情形。”这才主动进屋坐下。
穆嫣然赶紧亲手给他泡茶,一边说着从出府到仪式结束的所有细节,一边心中暗暗感到安慰——自己和王妃是一起进宫的,王爷却来找自己询问宫中情形,可见还是和自己更亲近一点。
然而她并没能高兴多久,永安王听她事无巨细的陈述完毕,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就这些?”
穆嫣然怔了一下,她几乎都要连满院子命妇穿什么衣服报出来的,怎么王爷还不满意?赶紧飞快闪了几个念头,试探着添加细节:“……那个蓝氏肚子看着很大,不像是三四个月的样子,我看着总也要多一个月才对。”
“还有吗?”
真没了。穆嫣然绞尽脑汁想不出别的,只好再次重复了一遍宋王妃中途离开的事,“她是不是去见母妃了呢?我本来也想去,但实在找不到机会,她走了,我再走只会让人注目,给咱们府上找麻烦……”
永安王微微冷笑,“‘母妃’也是你叫的?”
穆嫣然张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昔日与自己如胶似漆的男人。怎么了,他到底哪里不满意,自己做错什么了值得他这样嘲讽?侧室直呼生母为“母妃”虽然不合礼节,但这么些年来她都是这样叫的,他私下里还说只有她叫母妃他听着高兴,将她当心中认定的正妻,可此时此刻,到底是怎么了?
“王爷……”
永安王抬脚走了,将穆嫣然一个人扔在屋中,如坠冰窖。
内院正屋的后罩房里,浓重的药味弥漫了整个内室,宋王妃坐在靠近床边的软椅上听下人回报那边院子的事。
“……王爷进去没多会就出来了,脸色很难看,沿路还踹了一个躲闪不及的浇花婆子。穆侧妃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让进,在里头摔了好一会东西,估摸着屋里的瓶瓶罐罐都要被摔尽了。”
宋王妃皱眉:“这回再去库房要新的,告诉管库的不许给她。就算是王府,再有多少也要被她摔光了。拿东西作筏子是顶坏的毛病,不要惯着她。王爷若问起,我和他说。”
“恐怕王爷不会为穆侧妃说话了呢。”下人将永安王一进屋就被骂滚的事说了,又说起屋内二人的对话,最后道:“……有时穆侧妃说话声音小,外头春喜听不清,能听到的就这些了。”
春喜就是适才宽慰穆嫣然不成却被撵出去的侍婢。宋王妃点了点头,将下人遣退,让其拿二两银子给春喜送去。
床上盖被躺着的女子咳嗽两声,半支起身子轻声道:“穆侧妃是自作自受,整日在府里发脾气,王爷不恼她才怪。王爷本来就憋闷,她还不知道体贴,王爷怎能不疑心她从前是为了王府的地位才小意殷勤的呢?况且我看她大概就是个势利眼,王爷如此对她也不算委屈她。哪里像王妃您知道和王爷同舟共济,绞尽脑汁替王爷想主意。”
宋王妃叹口气,“想主意又怎样,到底是未能奏效。王爷困在这里不知何时才能出去。蓝氏不肯相助,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说罢指挥丫鬟,“给你们黄姨娘换条帕子。”
丫鬟便走上来将女子额头的帕子换去。宋王妃上前试了试女子额头的温度,“怎么还是不退烧。如意,你快躺下,蒙着被子出出汗兴许能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