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氏看着不好,连忙拉她,“嬷嬷?您这是做什么,王爷待您一向尊重,您这样不是折了他面子。”
胡嬷嬷道:“王爷和娘娘都看重我,是我福气,但主是主,仆是仆,我不能倚老卖老,辜负主子看重。尤其今日这事,是我不知轻重要进谏,话出口之前要请王爷宽恕。请王爷看我年老头昏份上,不要与我计较。若是说得不中听了,请只责罚我,不要怪罪他人。”
祝氏听着话口不对,连忙也跪了旁边,朝上磕头,“王爷,奴婢不知道嬷嬷要说什么,这不是奴婢怂恿……”
长平王慢慢喝了一口茶水,面色平静,朝榻下跪着两人温言道:“都起来,坐着说话。”
祝氏心里一跳,慌忙站了起来,却是不敢坐,只站得距离胡嬷嬷远了一点,低头垂手侍立着。她明白得很,长平王面上越是平静,言语越是温和,也就表示他心里越意。平日里他和她们说话都是很随意,除非是遇到要紧大事,才会露出几分严肃,可也不像此刻似,和颜悦色中透着淡淡疏离,分明是以前外应酬时惯有表情。
她已然负罪身,不能再王府里伺候了,凭着自己往日功劳和夫君面子才能保住几分颜面,今日被胡嬷嬷叫来闹了这么一出。胡嬷嬷显然是要说不中听话,老人家是伺候过陈嫔人王爷自然不能将之怎样,她可不想被牵累其中。要是让王爷以为是自己被遣退不满,拐着胡嬷嬷来求情,那可是严重了。
于是又不动声色移开两步,距离胡嬷嬷远些。
胡嬷嬷却不肯起身,依旧跪着。
长平王将二人扫了一眼,也没再叫起,随手从榻边小几上抽了一张军报浏览,静等底下开口。
祝氏小心翼翼觑他一下,就再不敢看第二眼,越发屏声静气。
胡嬷嬷偏偏率先提起了她:
“王爷,刚才祝姑娘去见蓝妃,说是您意思,让她办完后一件事就搬出王府去另居。”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长平王没搭腔,胡嬷嬷只好继续说下去,“……蓝妃答应了,也没有留她,没替她和您求情意思。老奴旁边冷眼看着,觉得这件事蓝妃做得确有些小气。可她一惯并不是小气之人,偏这件事上不肯通融……王爷,您即将荣登大宝,蓝妃也会定位后宫,咱们都是宫里头住过许多年,知道各宫主子之间是什么行状。一直以来,您看重蓝妃,蓝妃也是您膀臂,现越发有了即将出世小主子,你们感情只会越来越好。可是王爷,老奴冒死说一句,夫妻之间感情归感情,但君臣界限也摆那里,以后许多事千头万绪,彼此之间一定会有隔阂和摩擦。蓝妃是个明白剔透人,想必也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开始培植自己人手。就像这次不肯留祝姑娘……王爷,防微杜渐,您不能不留心。”
祝氏听得一身冷汗,差点又要跪下去。可长平王一边神色和蔼地听着,越发让她不敢有所动作,只得身子僵硬地站着,连脖子都梗酸了。
胡嬷嬷重重一个头磕下,等着长平王回应。
长平王一时没说什么,从头到尾将一份关于淮南详细军报看完,放下,喝了口茶,才吩咐祝氏,“扶嬷嬷起来,填茶润嗓子。”
祝氏就知道今日胡嬷嬷所谓“进谏”结果了。应了一声,忙到了热茶放底下小桌上,又去扶人。
胡嬷嬷起初不肯起,抬头殷殷看着长平王,“老奴都是为您着想,王爷……”
“我知道。”长平王起身,盘膝端坐了,冲胡嬷嬷笑了一笑,指着座椅,“去坐吧,有话接着说。”
祝氏低声相劝,胡嬷嬷这才起身,却是短促地叹了口气。
“嬷嬷从小看我长大,一心一意为我着想,我都明白。母妃也明白,所以当初我出宫开府,她才不顾皇后阻扰执意将您派到我身边打理家事。您今天跪着进谏,可是将自己当外人了。”
长平王这番话一说出来,胡嬷嬷颓败脸色才稍有好转,“王爷和娘娘待老奴心意,老奴都感激心。”说着掉了眼泪,“王爷自幼受苦,那时候娘娘为着保护您,平日也不敢太亲近您,背地里偷着哭,见了面还得远着您。您这么多年孤苦伶仃,才得了蓝妃一个可心人,跟前知冷知热,老奴看着你们要好,心里头着实高兴。对蓝妃,老奴是没有成见,今日说这些话也不是离间意思,老奴只是盼着您好,蓝妃这个人太聪明,又有手段——要是光这样也就罢了,您从来不怕别人手段。但蓝妃是您枕边人,她自己又有心善一面,这就可能让您有时候看不清楚,当局者迷,过度纵容了她。老奴是想让您多留个心眼,亲疏只一念之差,老奴怕您被蓝妃伤着心。”
“嗯。”长平王点了点头,往门口瞥了一眼,“嬷嬷还有什么话?”
僚属们要用完夜宵回来了吧?胡嬷嬷觉得长平王这样子,恐怕是没有听进去。错过这个机会,长平王一忙起来,如瑾再回府,她大概就不能总明目张胆地越过如瑾求见长平王了。而且为着一件事也不能总是絮叨,否则长平王听得烦了,只会适得其反。
索性,一起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