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霏和彭梓祺真也好,假也好,表面上还是很客气的。尤其是已经知道夏浔心意的彭梓祺,更没有刻意刁难谢雨霏的意思,不过在游览莫愁湖的时候,发现谢雨霏拉着夏浔特意的离开大家,不知窃窃私语些甚么,小荻却有些不开心了。
小荻和夏浔一向亲密无间,就算是彭梓祺除了与夏浔亲昵的时候,有什么事也是不背着她的,小荻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了几句,谢雨霏只装没听到,南飞飞年纪与小荻相仿,却没有那么好的涵养,登时反唇相讥起来。
两个小丫头一斗起嘴来,谢雨霏和彭梓祺便不能置身事外了,眼见南飞飞挟枪带棒、含沙射影,说得小荻节节败退,彭梓祺姐妹情深,忍不住出面帮腔。南飞飞是帮谢雨霏争口袋,谢雨霏岂能置之不顾,于是她也起而参战,两下里一开始还有所节制,到后来火气越来越浓。
夏浔插不了嘴,只是暗暗后悔,不该把她们凑到一块儿,眼见前方醉仙楼在望,夏浔连忙打岔说道:“啊哈,这儿就是醉仙楼,金陵十六名楼之一,走,咱们去尝尝醉仙楼的佳肴美味。”
一眼看见那高高的台阶,小荻计上心来,悄声对彭梓祺道:“梓祺姐,用你的银针射她膝弯,叫她跌个跟头,在少爷面前丢脸。”
彭梓祺瞪她一眼道:“尽瞎说,又不是什么生死仇敌,拌几句嘴倒没甚么,哪能这么捉弄人家,没看到相公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么,不许再调皮。”
走在后边的南飞飞眼珠一转,从怀里悄悄摸出一个小包,顺到了右手掌心里。她的动作虽然隐秘,却瞒不过走在一旁的谢雨霏。谢雨霏走到台阶前,假意却扶她一把,顺手一探,南飞飞掌心的药包已经落到了她的手里。
她悄悄瞪了南飞飞一眼,小声问道:“你干什么?”
南飞飞道:“哼!瞧她们那得意的样子,我捉弄她们一下。”
谢雨霏一展衣袖,看见那纸包上的字,神色不由一窘,低声道:“屁王贴?真是胡闹!人家也是女孩子,你这么捉弄她们,当着杨旭的面让她们出乖露丑,她们岂不是要羞得死的心都有了?这个梁子结下来,可再无缓颊的可能了。飞飞,斗几句嘴无伤大雅,但是万万不可弄到不可收拾。”
南飞飞哼道:“本姑娘几时受过人家这等闲气,这一回还不是为了你。喔……,我明白了,斗嘴呢,是叫她知道你也不是好惹的,两下里非得斗将起来,杨家大官人可是会不高兴的,谁也讨不去好处去,不肯用这药么……,嘻嘻,自然是担心做了仇家今后无法相处,姐,到底又动了心思么?”
谢雨霏俏脸一热,低斥道:“胡说甚么,我这不是……有求于人么?”
南飞飞撇撇嘴:“口是心非,口是心非……”
谢雨霏愈加羞窘,正要再说几句撇清自己的话,忽听阶上朗声一笑:“哈哈,杨旭,这是携家眷出游么?”
谢雨霏盈盈抬头,美目一瞥,就见楼梯的缓阶上正站着两位轻袍公子,身材都很高大,一个魁梧英朗,一个略显斯文,容貌五官都是俊朗不凡。
夏浔一见二人不由一讶,那个英气勃勃的汉子是中山王府三公子,左军大都督徐增寿,另一个也时常出入宫闱的,他也认得,乃是太子太傅、曹国公李景隆。
夏浔连忙趋前拜见:“下官杨旭,见过李大人、徐大人。”
徐增寿一把扶住,笑道:“今曰不比朝堂上面,你我皆着便服,无须拘此礼节。”目光又往他后边四个娇娇俏俏的美人儿身上一探,忍不住赞叹道:“杨旭,你真好福气,娇妻美妾,艳色无双,就连侍候的丫头都是如此俊俏。”
夏浔尴尬一笑,忙向两位大人介绍这四个女孩儿身份,李景隆方才自一见谢雨霏,目光便有些移不开了。这个娇媚可人的女孩子很合他的胃口,彭梓祺也是个大美人儿,小荻和南飞飞也自具美丽,但是几人各有各的风情,他府上不缺美人儿,那几个女孩未必合他的脾味。
谢雨霏则不同,黛眉如远山,杏眼笼轻烟,一举一动婉媚如水,既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又有小家碧玉的娇甜,那股特殊的味道很对他的胃口。一听说这个女孩儿不是杨旭的家眷,李景隆不禁大喜,连忙笑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在此碰上了,不如同上酒家,喝上几杯,如何?”
夏浔迟疑道:“这个,打扰两位大人,恐怕不妥……”
上一次夏浔让文官们吃了个哑巴亏,大长了徐增寿在武官们面前的脸面,再说夏浔又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子的救命恩人,徐增寿看他很是顺眼,便道:“走走走,一起坐坐吧。今曰只叙私谊,不论公事。”
※※※※※※※※※※※※※※※※※※※※※※※※徐增寿拉着夏浔在身边坐定,彭梓祺是夏浔家里的女眷,自然是挨着他坐下的,小荻被夏浔说成他的妹子,便挨着嫂子坐下。而李景隆则坐在徐增寿右手边,立即殷勤地一扫座椅,请谢雨霏入座。谢雨霏无奈,只好欠身坐了。南飞飞则在她下首坐下。
众人坐定,徐增寿笑道:“九江不曰就要离京公干,今天我本是邀他出来,为他饯行的。因嫌人多吵闹,只我两人来,未邀更多朋友。可两人游湖倒也自在,饮酒么,就嫌不够热闹了,能与杨老弟、谢姑娘几位相逢,倒也是缘份……”
夏浔“啊”了一声道:“国公爷要出京么?”
徐增寿道:“是啊,九江要去西安练兵,你也知道,陕西白莲教作乱,长兴侯已领兵平叛去了。这一次,白莲教匪能这么容易成事,汇聚数万大军作乱,可见地方官兵剿匪之不力,皇上让九江去西安练兵,增强地方武备。”
夏浔有些意外地看了李景隆一眼,他还道这李景隆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草包呢,想不到朱元璋居然会让他去练兵。朱元璋那是什么人物?如果这李景隆一无可取,旁人看不出,朱元璋还看不出么?想必他是有些真本事的。
徐增寿道:“九江自幼喜读兵书,胸怀韬略,尤擅练兵。曾先后奉旨赴湖广、陕西、河南练兵,训练阵法、制定军规、马步协调。经他练的兵,艹法灵熟,军纪森严,士气高昂、战力大增,堪称一代兵法大家。”
论地位、论门庭,徐增寿比李景隆只高不低,眼下又只是当着夏浔及其家人,徐增寿没理由如此吹捧李景隆,徐增寿将门虎子,又身居中军左都督一职,对行伍训练不是门外汉,那他说的必是真话了,如此说来,李景隆倒也并非一无所长?
夏浔再看一眼李景隆,神色间不免有了几分敬意。
李景隆哈哈笑道:“增寿,咱们这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吹大气吗?在座的又不是你我帐前的那些武将,说这些做甚么,来来来,吃酒,吃酒。”
他举起酒壶,不去理徐增寿,却转向右手边的谢雨霏,将酒液注满她面前的一只白如雪、薄如纸的上等景德镇的瓷杯,笑道:“谢姑娘,这是四川宜宾的姚子雪曲(五粮液),香气悠久,滋味醇厚,进口甘美,入喉净爽,各味谐调,恰到好处,你来尝尝。”
借着劝酒,他的手状似无意地一探,便在谢雨霏柔荑上轻轻擦过,谢雨霏急急一缩手,脸蛋微微一红,担心地往夏浔处看去,见夏浔并未注意,这才心安。她恐夏浔看到了心中不悦,忙往外侧侧身子,拉开与李景隆的距离,淡淡地道:“多谢国公爷美意,小女子不会饮酒。”
李景隆搬着椅子跟进一步,笑吟吟地道:“此酒滋味甘醇,少饮无妨。”
谢雨霏再望夏浔一眼,目光微微一闪,突然向李景隆浅浅一笑:“国公爷出兵在即,小女子是要祝国公爷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呢,可小女子不擅饮酒,只能浅尝,国公爷您可得……”
李景隆先被她冰清玉洁的容光所摄,再被她明媚的双眸流水般一转,只道这姑娘也对他有了情意,不觉心中大喜,连忙豪爽地道:“姑娘只须浅酌,李景隆自然口到杯干。”
谢雨霏嫣然一笑:“如此,国公爷请了。”说着将他的酒杯又往他面前递了递,缩回手来,捧起酒杯,一双勾人的眸子瞟着他,细白瓷的杯口凑到娇艳欲滴的唇上,浅浅地抿了口酒。
李景隆被她这一瞟,不由得一阵心猿意马,连忙捧起杯来一饮而尽,一旁南飞飞看清了谢雨霏指甲的动作,忍不住“嗤”地一声笑,赶紧往外搬了搬椅子,伸出象牙筷子去挟一盘玉兔五香丝的菜,那盘中六只鹌鹑蛋以刀工削出两只兔耳,前边点了红点,犹如一只只小玉兔,晶莹剔透,十分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