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儿近来往皇宫里跑得比较勤。
她本来的目的,是想试试姐姐的口风。
这时代没有女孩儿自己给自己做主张罗婚事的,她的长兄被禁足家中思过,这终身必须得长姐点头,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可是紧跟着就发生了双屿岛勾结倭寇事件,茗儿知道这对夏浔意味着什么,儿女私情暂且抛在一边,就关心起这事儿来。
可是,她的姐姐、姐夫没有一个平庸之辈,哪怕是旁敲侧击,一次两次或许人家不往心里去,时间长了也难免起疑心。恰恰朱高炽夫妻俩每曰风雨不辍,要领着儿子入宫向父皇母后问安的。朱高炽身体不好,未必每天都来,可是他的宝贝儿子朱瞻基却是每天都来,而且在徐娘娘的授意下,总要安排他谨心殿陪陪皇上。
徐娘娘这么做,是因为丈夫最疼这个孙子,一来是想让孙子帮丈夫舒缓一下情绪,二来也是用孙子的感情分,帮自己那个在严父面前太过于木讷老实,时常受到训斥的长子拉近与丈夫的关系。世子妃张氏知道丈夫和皇上的关系比较紧张,对此当然乐见其成。
朱瞻基小小年纪,身在皇家,就得担负起这样重要的政治任务了。茗儿每曰去姐姐处盘桓,灵机一动,便也常从朱瞻基那儿打听些他在谨身殿听到的消息。小家伙已经五岁了,基本的事情是能说明白的,只是他平时只顾贪玩,懒得去记这些事,如今受了他极喜欢的姨奶奶的关照,自然就要竖起两只耳朵来了。
朱瞻基说的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基本的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茗儿闻言脸色大变,恨不得插翅飞到辅国公府,把这个要命的消息告诉他,叫他早做准备。当下,茗儿也顾不得陪朱瞻基捉迷藏了,又给了他两块糖,哄得朱瞻基眉开眼笑,茗儿就和姐姐告辞,急急出宫去了。
茗儿进宫,是乘车轿来的,一出宫门,她便要一个侍卫让出马来,飞马急奔辅国公府。
“旭哥哥,你快想办法呀!”
茗儿把她打听的消息匆匆告诉夏浔,夏浔听说吕宋商人吕明之被抓住,而且糊里糊涂的被诱供,说出自己是他的保护人,而军方随之便炮制出更多证据,意欲置他为死地的时候,确实怵然一惊,可是他反复思量了一会儿,却又沉稳下来。
阴谋与阳谋的不同之处就在于,阳谋只能拼实力,容不得半点虚假。而阴谋,最大的特点就是阴,它是无法摆到台面上来的,任你吹得天花乱坠无所不能,一旦被人揭破,就像猪尿泡一样地可以轻易被戳破。丘福这一招是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不用畏惧了。
茗儿见他没甚么反应,可真的急了,夏浔见她如此情急,心中颇为感动。其实,这几天在搜罗对头证据的时候,他也为自己做了些安排,未虑胜,先虑败,不能不做防备。如果没有茗儿报信,他相信也能熬过来,只不过那过程就要曲折许多,中间少不了要吃些苦头,而现在么……他握住茗儿的声,柔声安慰道:“别着急,急不是办法,咱不能自乱阵脚。”
他想了想,又道:“你等我一下,我出去一趟。”
茗儿松了口气,知道他已经有了对策,这是要去安排部署一番,便乖巧地点头,自在椅上坐了。
夏浔走出书房,就这一变化对自己的安排进行了调整,匆匆吩咐了心腹一番,让他立即去办,随即正要返回书房,听说小郡主来找夏浔的梓祺和谢谢便从后院赶了过来。
近来朝廷上的风风雨雨,她们也知道一些,更知道自己的丈夫,现在已处在风雨的中心,地位飘摇不定。一听说小郡主来了,马上想到可能有了什么重大消息。官场上,有些事情官员们不宜直接出面接触时,本就要通过家眷迂回转达的,谢谢对这惯例并不陌生。
二人赶到前院,正碰到吩咐了心腹家人离去,刚刚回转的夏浔,二人赶紧迎上前去,梓祺忧心忡忡地道:“相公,郡主走了么?她送来了什么消息,可是对相公不利?”
夏浔不愿她们担心,本欲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可是话到嘴角突然又咽了回去。眼下搪塞过去容易,一会儿陈瑛纪纲就要到了,那时又如何能瞒得了她们,还不如交待仔细,才能让她们放心。再者,说明其中凶险之处,于将来也有莫大的好处。
他若迎娶茗儿进门,阻力来自外边,家里虽无阻力,却是有压力的。这压力不是他的压力,而是梓祺和谢谢的压力。茗儿身份高贵,又比她们年轻,一旦进门,失宠的压力就有可能转变成敌意,虽然他有把握镇得住自己的后宅,却也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勾心斗角。
她们都是好女孩儿,一旦因为这些事儿消磨了灵气,整曰里小家子气的斗来斗去,那就无趣的很了。梓祺和谢谢、苏颖关系亲密,相处和睦,那是有原因的,曾经同生共死,共同扶助、支持同一个男人,夏浔又注意与几位爱妻相处的关系,这才保证了一家和气,而茗儿……一个很亲近的小团体,突然闯进一个庞然大物,那结果可想而知,而眼下却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和睦的家庭不是想出来的,而是处出来的,相处是需要技巧的。梓祺大大冽冽,有些男孩子气;谢谢聪慧机敏,温柔识大体;而茗儿是什么出身,那样的家庭出来的女孩,只要别人不对她抱有敌意,绝对有大妇风范,可以维护好全家人的关系。
眼下,只需要一个让她们互相亲近,不致于因为担心、戒备而走上对立的机会。那么……把实情相告,就有益无害了。
于是,夏浔对梓祺坦言道:“情况很不妙,皇上知道了咱们与外国商船走私货物的事,我的对头趁机捏造了更多的罪证。如果我安坐家中,对此一无所知的话,恐怕……我们这一世夫妻,做到今天也就缘尽了。”
“什么?”
虽听他说“如果”,似乎还有回旋的余地,梓祺的俏脸还是刷地一下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