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别的，祝小嘉光是出身就是原罪了，更何况这丫头还十分彪悍，不少次从祝老太太宝贝金孙那里把被祝老太太抢走的东西抢了回来，还打了祝老太太的宝贝金孙不少回。

祝老太太对祝小嘉，说是恨之入骨都可以了，怎么会拿出钱去救祝小嘉？

祝离抱着祝小嘉，冷冷地看了祝老太太一眼。

祝小嘉是他们一直宠着的妹妹，平日里活泼伶俐，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如今却脸部发青地静静躺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又冷又僵，像块水里捞出来的木头一样。

她会死吗？

祝离想起他们母亲梁云岫死的时候，梁云岫实在倒霉，县里的医院，大夫护士却都是一群没毕业的医学生，大字报倒是写得不错，可治病的技术却是让病人自己“排除万难”，最后梁云岫果不其然地没保住性命，给“牺牲”了。

祝离连母亲梁云岫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医院的人技术不咋样，态度却横得很，梁云岫一确认死亡，直接就让祝老幺去看了签字，拉去火葬了。

然后，那间手术室，又推进去一个孕妇。

除了他们这些家人，没有人再记得刚才死在这里的那个叫做梁云岫的女人。

在此之前，祝离所经历过的最大的挫折也就是被奶奶祝老太太给拐着弯儿的骂几句，然后把他爸带回来的吃的给拿走而已。

直到梁云岫的死亡，给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上了沉重的一课。

祝离抱着祝小嘉的手忍不住收紧。

第2章 002

按理来说，县城里的医生尚且如此，他们乡下的卫生所自然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可现实却是相反的。

离他们村最近的一个“卫生所”，里面的医生是个大学里的医学教授，以前也是大城市里大医院的主治医生，找他看过病的甚至还有以前的官老爷。

不过现在时代不同了，这位医学教授被他一个学生举报，虽然有人为他周旋，却还是给发配到了乡底下来劳动改造。

若有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大概就是他呆的那个大队上的生产队队长对他们这些人态度不错，平日里也没怎么故意折磨他们，还让那个医学教授平时给队上的人看看病、治治伤。

虽然这个医生是外科医生，可队上的人连个头疼脑热也要往那边去，久而久之，大伙儿便发现，这位医生的水平还真的不错。

祝离没怎么和祝老太太纠缠，抱着祝小嘉就往卫生所那赶了。

他几乎是跑着过去的，但是怀里的祝小嘉却抱得很紧，好像只要他能抱得紧一点，祝小嘉就能活着。

祝老太太一看祝离要抱着祝小嘉跑就伸手去拉，卫生所是可以赊账的，她既不想祝小嘉被那个大夫给救活，也不像祝离把祝小嘉抱过去赊账，浪费她给她金孙存的媳妇本。

她刚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祝小嘉这丫头脸色发青，气若游丝的，只要拖一会儿，等她凉的透透的，别说什么教授，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奶奶，你急什么？”祝老太太没拉住祝离的衣角，祝原横空插进来挡了一下，小少年十岁不到，比力气比不过祝老太太这样的壮年妇女，却仗着那股子灵活劲儿让祝老太太失了手。

“奶奶，你要是真关心我们小嘉，就拿钱出来，何必这会儿拉她呢？”祝原说。

祝老太太凌空抽过去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祝原跟村里人不同，也许是梁云岫的基因原因，他身上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书香气，哪怕是穿着村里小孩儿都穿的打满补丁的衣服，看起来也跟村里小孩儿完全不同，格外的清爽干净，文质彬彬。

村里的大婶大妈最喜欢祝原，这孩子又会说话处事又周到，比起自家成天招猫逗狗的惹祸精来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但是祝老太太知道，祝原这孩子，心眼比谁都多。

就连她一个大人，也中过祝原这个小孩子的套。

虽说那次的倒霉没证据证明是祝原做的，但祝老太太却不知怎么的记住了祝原笑眯眯的那张白净的脸，并且打心底里对此瘆得慌。

她越发觉得，梁云岫简直是个狐狸精，迷住他儿子祝老幺不说，生下来的孩子也怪兮兮的。

但在围观的外人看来，却只觉得祝老太太居然真的就收了手。

祝原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小孩儿，当然不会觉得是祝老太太犯怵，只是理所当然地顺着祝原的话琢磨着，大概真的是祝老太太嘴硬，心里还是对祝小嘉心软，由着祝离带着祝小嘉去一趟卫生所吧。

说到底，毕竟是祖孙，哪有隔夜的仇呢？

“小原啊，你最懂事，好好劝劝你奶奶，她刚才就是在说气话。”

“就是，小离也太犟了，你奶奶就嘴硬了几句，他那个眼神都让我觉得不舒服，你可不能跟他学啊这是你奶奶呢！”

说这话的人自以为善解人意，客观中道，劝了几句。

只有几个当事人知道，祝老太太是真的恨不得祝小嘉去死的。

这种整天跟自己反着来的贱丫头，活着还要浪费家里的米粮，死了清净又省粮。

祝原感受着周围村人围观的视线，心里却充满了嘲讽。

他面前这个一脸尖酸的刻薄老太太，居然是和他血脉相连的奶奶。

血脉相连，这在许多人看来就是最深的羁绊了，可祝原在这个年纪，就已经知道有不少被自己的亲生子女写举报信举报“大义灭亲”的例子了。

而这个和他最亲的奶奶，也从来没有做过称得上“亲人”的举动。

他的亲人，只有那几个被他承认的人而已。

祝小嘉的意识在空间里的时候，对外界虽然能有些感知，但是到底不是很清晰，等她终于醒来，还是感觉到自己的手上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的时候。

“好痛！”

祝小嘉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落进两双眼睛里。

“……醒了就好。”那双苍老双眼的主人温柔地说，“小姑娘还是有点营养不良，这瓶葡萄糖输完了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