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梅已经被宋待见儿捎来的话给气的没了胃口,这真是一点儿脸也不要了,就算是朱相庆婚前就把工资交给卫雪玢了,她也不信宋老二跟朱大妮儿两人手里连个吃豆腐的钱都没有。
“相庆的工资交给你啦?”王秀梅重重的把自己手里的油条掰开给卫雪玢泡在豆腐汤里,“我老了吃不多,你吃了。”
卫雪玢也不跟王秀梅客气,摇摇头,“我跟相庆才结婚,还没见过他工资类,听他说他办我们的婚礼,还跟车间里的工友借了二十块,我还想着回娘家借借先把账还了,省的叫人议论我们办个事花销大,”
人家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可倒好,结婚十年,没有见过朱相庆一分钱工资,每到月底,南固老家就会拍电报说这样那样的事,连架子车轱辘坏了,都会拍封电报过来,要钱修!
朱相庆就会瞒着她跟同事借钱寄回去,然后月中发工资的时候,他拿到工资就要还账,外加上他自己的花销,十年来,卫雪玢都是一个人在养家!
“哼,这就奇了,相庆没给过你一分钱,凭啥叫你去掏钱?待见儿,去跟你哥说,叫他先把工资交了,再来问媳妇要钱!”王秀梅话是对着宋待见儿说的,看的却是朱学文。
自己姐姐一家算是把脸给丢尽了,朱学文闷声两口把碗里的豆腐吃完,站起来就往外走,卫雪玢连忙放下勺子准备跟过去,却被王秀梅一把摁住了。
“叫你爸去,”王秀梅冷冷一笑,慢条斯理的吃着碗里的豆腐,“他们老朱家的事儿啊,就叫姓朱的管去,咱们这些当人媳妇的啊,管好自个儿不给男人添乱就行了。”
王秀梅抬眼见卫雪玢怔怔的看着自己,噗嗤一笑,“你呀,妈虽然这是第二次见你,但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聪明能干的,有些话我原本不想跟你讲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碗里雪白的豆腐上飘着的红通通的辣椒油,卫雪玢给她的这碗是辣椒最多的,可见是知道她爱吃辣了,这事儿,如果不是卫雪玢主动问,她相信朱相庆是绝对想不起来告诉媳妇儿的,“这女人啊,什么时候都得先顾着自己,自己好了,家才好,心眼儿可不能太实在了,过日子可不是学雷峰,凡事都得先顾好自个儿。”
因为朱相庆一直跟卫雪玢说王秀梅不愿意过继他当儿子,所以对他不怎么好,卫雪玢见王秀梅的时候,也觉得她为人挺冷淡的,一直跟她保持着距离,直到朱相庆有了郭梅兰之后,坚决要跟她闹离婚,王秀梅过来历数卫雪玢十年来对家庭的种种贡献,大骂朱相庆良心叫狗吃了,卫雪玢才意识到,只有这个很少跟她见面的婆婆,将她十年来的辛苦看进了眼里。
这一次,卫雪玢决定从第一天开始,就好好孝顺王秀梅,即使她并不打算跟朱相庆过下去,但前世的情义,她只要记得,就一定要还了。
但卫雪玢却没有想到自己小小的举动,却引出王秀梅这么一大段话来,她鼻子一酸,“妈,我啥都不懂,以为你得多教教我。”
“放心,有我呢,”王秀梅一辈子无儿无女,养了个朱相庆还跟她隔着心,倒是卫雪玢,一碗热豆腐一声妈,一下子暖了她的心,“以后有啥事儿只管跟我说,我把我们学校的电话号码给你留一个,要是写信慢你就给我打电话。”
卫雪玢点点头,看王秀梅吃完了,起身把碗摞了拿到旁边的水房里去洗了,“妈,我去把碗筷还给人家。”
卫雪玢说去还碗,是真的要去还碗,可在王秀梅眼里,却认为她是不放心朱相庆,要出去看看,儿媳对儿子上心,她也不能反对啊,“你去吧,只管把碗跟托盘给人家就行了,其他的有你爸呢,你别管。”
卫雪玢笑着应了,拍拍坐在门口石台儿上默默撕着半根儿油条一点点往嘴里塞的宋待见儿的头,“渴了就找你妗子要水喝。”
不过她才走到招待所门口,就见朱学文背着手沉着脸回来,后头跟着的朱大妮儿一家子跟一群打败了仗的兵一样,个个垂头丧气的。
给朱宋两家当了十年儿媳妇,卫雪玢对这两家的情况还是有知道些的,朱大妮儿看着咋咋呼呼动不动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其实内心是很怕自己这个在城里工作的弟弟的。
这些年她一个女人能在老家村儿呼风唤雨打鸡骂狗,还把整个宋家都降的服服的,不过就是因为她有个在城里工作的弟弟,还能时不时的从弟弟家里打秋风回来。
“你这是干啥去?”卫雪玢给准备给他们把路让开,就见朱相庆瞪着眼睛冲自己喊起来,“咱娘叫待见去喊你,你咋不出来?”
他明明叫妹妹喊卫雪玢出来掏钱,没想到出来的却是朱学文,朱相庆在招待所外头,脸都没地方搁了,看到卫雪玢跟个没事人儿一样,就更气了。
卫雪玢把手里的托盘往朱相庆面前递了递,以前朱相庆很少在大庭广众下跟她大声说话的,因此大家都觉得朱相庆是个好脾气的读书人,而她卫雪玢则是个没文化没教养的那一方,“我去把盘子还给人家啊,你们吃完啦?是爸不让我去的,不信你问问爸?”
这才头一天呢,朱相庆可就绷不住了,卫雪玢冲他灿然一笑:你等着,前世我受的,今生全部还给你!
“你喊啥?是我不叫雪玢去的,咋啦?我说的不算?”朱学文要被外甥跟姐姐气死了,“都进去!”
刚才朱学文在热豆腐摊儿上把饭钱掏了,已经很叫朱相庆跟宋老二下不来台了,现在又当着卫雪玢的面儿训他,朱相庆狠狠的瞪了一眼卫雪玢,低着头跟着朱大妮儿进了屋里。
卫雪玢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不管什么事,最后错都会落到她头上,没想到隔了几十年,她居然又要再受一回,好在前世她对姓宋的这种态度已经很习惯了,而这一生又不打算像以前那样忍耐下去,所以朱相庆就算把他那对漂亮眼珠子给瞪出来,卫雪玢眼也不会眨一下的。
王秀梅在屋里听到外头的说话声,掀帘子出来,“大姐,我一大早儿的过去想喊你一道儿吃饭,没想到你们倒好,也不叫叫我跟学文,自己跑去吃上了,这要不是雪玢还记得我跟学文,我们还在这儿饿着肚子等你们类!”
她也不等朱相庆跟她解释,直接就开训,“我说相庆,你好歹也跟着我跟你爸在省城住了五六年了,平时我跟你爸是怎么教你的?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大气,你一个男人家家的,出门儿连个钱儿都不带?你的工资类?都花哪儿去啦?我可是听雪玢说了,你结个婚还该了工友们二十块钱的账?你结婚你爸可是还给了你一百块呢,你来跟我算算,都咋花的?这去部队四五年,学会大手大脚啦?”
新娶的儿媳妇都知道过来给自己端碗饭,养了六年的儿子却在外头陪着人家亲爹娘吃饭类,王秀梅算是彻底被朱相庆给寒透了心,她也知道朱相庆嫌她对他太严厉了,其实呢,以前王秀梅对朱相庆的态度,还是压着脾气呢,现在既然是知道朱相庆的心是捂不热的,她索性也不委屈自己了,直接就站在院子里开始教训朱相庆。
朱大妮儿没想到兄弟媳妇竟然连屋都不让进,直接在院儿里就开始嚷自己儿子了,朱相庆如今可是吃公家饭,以后要在机械厂为人咧,怎么可以叫男人在外头没脸?
尤其是听见王秀梅叫朱相庆算账,朱相庆那一百块她最清楚不过了,现在还在她手里握着呢,这可是朱大妮儿活了一辈子见过的最大一笔钱了,朱大妮儿暗暗下定决心,打死也不会还回去!
“秀梅,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嘛?相庆就是陪我们老俩吃了顿饭,也是他的一片孝心,你就这么看不过去?”朱大妮儿抹了把眼泪,委屈的看着弟弟朱文,“俺早说了,俺们不来,相庆非要寄了车钱叫俺们都来,说是他的人生大事,得叫俺跟他爹亲眼看看才成!”
王秀梅跟这个大姑姐打了几十年交道了,朱大妮儿一撩袖子王秀梅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大姐,相庆如今工作了,也娶媳妇了,真正的成家立业了,有些话咱们还是一次说清楚的好,也省得相庆委屈,你也委屈,我呢,也委屈,是不是?”
她见卫雪玢回来,朝卫雪玢招招手,“如今家里添丁进口,咱们也把话跟雪玢说清楚,省得孩子摸不着头脑,人家管你叫着大姑,你说你是相庆的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南固乡下,都管姑叫妈呢!”
王秀梅是打定主意今天要给自己出一次气了,这些年朱大妮儿过来白吃白拿她可以不在乎,帮人养儿子,她当是替朱学文报恩了,但不代表她可以被人当傻瓜一样愚弄,尤其还是被朱大妮儿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像她这种人,利用了你,也不会感谢你一句,只会在心里笑话你傻!
而且王秀梅也想借这个机会替卫雪玢撑撑腰,就算是今天他们彻底跟朱相庆断了关系,她也要在卫雪玢跟前揭了朱大妮儿的老底儿,叫她以后在卫雪玢跟前张扬不起来才行!
☆、第10章 算盘
在朱相庆的印象里,王秀梅一直是个严厉的人,不但对他要求高,对舅舅朱学文说话也不好听,也就是舅舅脾气好才忍得下,可他没想到王秀梅居然在机械厂的招待所就开始大吼大叫。
他下意识地一墙之隔的三层楼望去,那里可是机械厂的办公楼,万一叫人听见了,再传到领导们的耳朵里,他以后入d评先进可都得受影响。
“妈,咱们有话进去说,在这儿影响多不好,”朱相庆不敢激怒王秀梅,走到她跟前小声道。
“妈?你叫我啊?真是稀罕!”王秀梅一指台阶下的朱大妮儿,“那她是谁?今天她跑到你那儿干什么去啦?”
朱相庆满脸通红的看着朱大妮儿,想说那是他的亲娘,可又不敢,他一脸哀求的看向朱学文,希望舅舅能出面管一管王秀梅,这样闹下去,他真的是不能做人了。
朱学文一心帮衬姐姐没错,但这些年,他也是真心把外甥当儿子养了,也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带着儿子,抱着孙子一享天伦之乐。
可从朱相庆当兵后的表现来看,他面儿上姓朱,其实内心还是姓宋的,要说一点儿也不失望,那是骗人的,尤其是朱学文心里清楚,六年前为给朱相庆办商品粮,还有上学的事,妻子出的力比他大的多,甚至为了朱相庆,还少提了一级工资,王秀梅心里有怨,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不叫她发泄出来,以后只怕更难收拾。
“走吧,难得一家人都聚在一起,谁有话都一次说完了,进屋吧,”朱学文看了朱相庆一眼,背着手进了屋。
卫雪玢看着又开始拿手巾抹眼泪儿的朱大妮儿,心道原来真是什么年月,什么地界,这小白花都顽强的存在着啊,她上辈子怎么就没注意到眼泪是婆子的利器呢?
朱学文进去了,王秀梅一拉卫雪玢,甩帘子也进到屋里,她一拍自己身边的凳子,“雪玢跟我一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