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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才几人抬着刘有助过来,这些守卫看清了来的是馆主另两个弟子马文才和徐之敬,不敢对他们拔刀,只放了这一群抬来刘有助的人进去,又将其他看热闹的人拦在了外面。

“此处并非学馆学舍,私人院落,外人不得擅闯!”

一个身材高大的家将提着单刀,狞笑道:“再往前一步,休怪我的长刀不长眼睛!”

“我们不进去便是!”

一群学生恶狠狠地瞪着这些人。

“我们在门口等!”

大半学子听了这话,立刻席地而坐,就这么坐在院外等着里面的消息。还有些机灵的飞快去找馆主,也有往外跑去找医士的。

马文才和梁山伯平日都在贺革院中完成学业,自然知道院中布局,他们脚步飞快地将刘有助抬进徐之敬住的屋子,高声喊起此时应该刚用过午膳不久的徐之敬。

“马兄不在东馆读书,这时候跑来我这里干嘛?”

果不其然,刚刚午睡下的徐之敬听到马文才的叫声,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待他看到自己住处的厅堂地下被放了一块门板,上面躺着个只着中衣的学生,胸腹之间还插着个蛇叉,眉头顿时一蹙。

“这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西馆的刘有助,被人刺伤,我们抬他来找你救命。”马文才急急说道,“你看看怎么治?赶紧救人!”

“西馆的人?”

徐之敬看了眼地上的刘有助,再见他的长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上次梦游被打的那个寒生。”

那日晚上骚动太大,他和先生住的近,自然出来看过究竟。

“是,就是那人。”马文才见徐之敬站着不动,语气越发急迫,“徐兄,可否过来看看伤口?”

刘有助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昏死过去,但随着胸腹间的刺痛慢慢麻木,他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头脑也越来越是迷糊,此刻只凭着一丝希望在支撑。

他抬起头,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徐之敬,眼中满是求生的欲望。

他知道这个人可以让他活下去。

然而他的眼神却只让徐之敬嫌恶的避让开了身子,捂着半张脸。

“我从不治寒门庶人,你们将他抬出去吧。其他医者要来得快,说不得还能救上一命,在我这继续拖着,怕是要死在我屋里。”

说罢,他摇了摇头,像是看到了什么脏物一般,厌恶道:

“真是晦气!”

徐之敬的话让所有人一怔,瞠目结舌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52章 君子之道

这时代但凡家有绝技,必定世代流传,譬如祖家的算学,譬如张家的天文和机关学,又譬如谱学、律学,借有子嗣传承,终成了一种特殊、受人尊敬的士族阶级。

这些家族的子弟并非一定喜欢这些秘而不传之术,只不过为了继承家中“传统”,哪怕强迫自己成为中间接力的一环,也要把这种本事继承下去。

所有家有秘术的家族,就算学艺不精或天赋太差,家中藏着的经典一定是背的滚瓜烂熟,这样,即便自己没有办法达到“道”的境界,子孙后辈中还是会有机会将家族的传统发扬光大。

就如祝英台家得了卫体的传承,要求子女一开蒙便学卫体,传承七代,终于有祝英台在卫体上得到了大成。

东海徐氏的医术出众,即便是在北朝的鲜卑人,也公认徐家的医术当世最精,中原内外的医者向徐家求教者不知凡几,几乎每朝每代都有徐家人治好各种重症难症的传说,让患病者心生期冀。

毕竟医术不同于其他秘术,算学不好可以找人算,天文不好对其他人也没什么影响,可只有医术,是实打实能够救命的。

东海徐氏,便是以这种方式成就了当世第一的医家门第,立足数代而不可动摇。

而刘有助出事,梁山伯也好,马文才也好,会第一时间把希望寄托于徐之敬而不是其他医士,实在是事出有因,概因徐之敬的父亲徐雄和祖父徐文伯,都是太有名的人物。

徐文伯有一个世人皆知的故事。

他曾出仕宋废帝,而宋废帝刘昱是一个以荒淫凶暴著称的皇帝,有次出游归来,遇到一个怀孕的妇女,他自诩擅医道,便妄下诊断:“腹中是个女孩。”

他问一同出游的徐文伯,徐文伯诊断后答道:“腹中有两子,一男一女,男在左,青黑色,形体小于女孩。”废帝心中不悦,竟然要当场下令剥开孕妇肚子查验。

那孕妇听到皇帝的话,惊得几乎要死在原地,徐文伯有恻然之心,只好小心翼翼劝皇帝:“陛下如动用刀斧,恐怕腹中胎儿会有变形,还是让微臣用针灸好了。”

孕妇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徐文伯蹲伏于地,小心下针,还要安抚孕妇情绪,弄得大汗淋漓,终于大功告成,四个时辰后,两个婴儿呱呱坠地,母子平安,果真如徐文伯所料。

宋废帝在等候过程中实在不耐烦先回了宫,后来是宫人传报的消息,那时候他对孕妇的兴趣已经过去,一句“知道了”就结束了此事。

宋废帝荒唐间残害庶民的事情数不胜数,徐文伯一直以谦逊的态度和卓越的医道与之周旋,救过无数百姓。

他历经宋、齐、梁三朝,是人人都称赞的仁心高德之人。

至于徐之敬的父亲徐雄,则是曾提出“医治无类”而彻底触怒了士族,后来被陷害弹劾丢了官,再也没有出仕。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家风和如此让人肃然起敬的祖、父,梁山伯和马文才根本就没有想到徐之敬有拒绝医治刘有助的可能。

在他们看来,有一个宁愿一生不出仕也要救助庶民的父亲,徐之敬哪怕再怎么有士庶之别,无非就是到讨厌庶人的粗鄙这种程度,又或者会刁难一番,可这样明晃晃的表现出自己的厌恶之情,甚至连半点妥协的口风都没有,自然是让梁山伯和马文才等人顿时惊在了当场。

徐之敬用袍袖掩住自己的下半边脸,只觉得马文才脸上的惊讶十分荒谬。

如果他去马家求家医去给自己家下人治病,马家会同意吗?那个家医会同意吗?他为什么就笃定把人抬来自己就会救人?

他越想越是讽刺,摇着头对门前两位同门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请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