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先生是想让我成为我父兄那样的人,很可惜,我这辈子都不会学会他们的蠢。”
徐之敬丢下这句话,脚步虚浮的走向马文才。
徐之敬已经把方子开了,剩下来的事丹参黄芪就能做,他一身脏污,现在只想赶紧换下脏衣,解决掉此事,然后好好沐浴一番。
“马文才,先生也在此,我要你亲口承诺,‘天子门生’的资格你将竭力去争取不得敷衍,在那之后……”
徐之敬得意地笑了。
“那资格便是我的了。”
马文才看了徐之敬一眼,面上无悲无喜,点头复述:“我将竭力得取‘天子门生’的资格,若我能得,由你替我。”
“你们私下里的契约,竟不需要通过我同意吗?”
贺革的胸脯不停地起伏着,怒意猛然出现在他的脸上。
“天子诏书只说每馆擢选五位优异之人进入国子学,又没说资格不能让人。我才学不比马文才差,门第也不算低,只不过不愿在学馆和庶人同读,即便是去了国子学,也不算堕了会稽学馆的名头。”
徐之敬看准了贺革不是会用权利压人之人,不慌不忙地为自己辩解。
贺革似是不意外徐之敬会这样回答,微微吸了口气,面色慢慢恢复如常。
片刻后,他转头看向马文才,眼神熠熠。
“马文才,你为什么要答应他这般荒谬的条件!你忘了你刚入馆时,对我说过什么吗?”
“并没有忘。”
马文才看向屋子里已经被变化惊住的祝英台,脑子里浮现出当初为了顺利解开心结,而刻意设计好以震动贺革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子来,求贤,求学,也求名!”
他苦心研究贺革的性情,了解他的喜好,务求一击得中,那些求学时说的每一句话自然也是事先在心中演练过数遍,熟悉到几乎倒背如流的地步。
那个满腔抱负又身怀气节,不杞人忧天也不坐井观天,努力跻身于上流的自己,原本就是他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刻意一点点“塑造”出来的假象。
可现在,他为什么会答应这般“不知所谓”的条件呢?
“大概是……”
马文才苦笑了下,按照贺革最希望的标准答案回答。
“君子之道,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吧。”
第53章 光暗之间
贺革是大儒,是名士,是教书育人的先生,他是真正的君子,也希望自己门下的人都是君子,马文才自认自己并不能做到贺革和贺玚那样的君子,可是要见到一个人活生生死在自己面前束手不管,却是做不到的。
他不是徐之敬,但也不是贺革,他没有立场勉强徐之敬一定要做到贺革那样的君子,也无法勉强徐之敬就成为徐文伯、徐雄那样的徐家人,在他看来,他提出要求,徐之敬以要求回之,两人各取所需,也是一种相处方式。
一个求心安,一个求所得,刘有助不过就是两人满足各自希望的载体,刘有助的命和他的资格,不过也是互相得到的报酬而已。
马文才并不怨怪徐之敬,也不怨怪任何人,所以贺革在喝问他的时候,他没有退让害怕,也没做出刘有助被救活了,就利用贺革的愤怒反悔付出报酬的事情。
士便是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的答案贺革自然是满意,屋子里的祝英台明显也感动到热泪盈眶,但他内心一片疲惫。
所有事情的发生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违背他“惩恶扬善”的初衷的,是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的,即便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可还是有转头离开这里的冲动。
他突然不想见到任何人,只想安静待一会儿。
同样不想见到任何人的还有徐之敬,他对贺革一副“孺子可教徐之敬你要学学师弟”的表情嗤之以鼻,在得到马文才肯定的答复后嫌恶地弹了弹衣袖,准备回去休息。
“这人不能一直放在我这,丙舍也不是能养伤的地方,先生既然如此慈悲,不如就让他在你的客院里养伤,最好再拨三五个下人专门伺候……啧啧啧,这年头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攀附,今日他要是救的是个庶人,就要死在哪里了。”
听到徐之敬冷漠的回答,贺革只是叹了口气。
徐之敬本来已经准备回内室了,行至一半时似是被什么吸引住了注意,突然弯下腰捡起了什么。
屋子里的人都围在刘有助身边,谁也没注意这个插曲。
他看了下蛇叉的前端,皱着眉头用衣袖擦去血痕,露出蛇叉本来的面目。
这蛇叉用了多年,早已经是斑斑锈迹,更有一股难闻的腥臭,徐之敬刚刚拔出蛇叉时为了尽快止血,未曾注意到它,此时看了此物,顿时觉得头痛。
他站着的时间太长,贺革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开口相询:“之敬,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给刘有助准备后事吧,这几天有什么想留的话,可以让他家人来听一听。”
徐之敬一开口,就惊得屋内所有人一凛。
“为何?你不是说伤口包扎好了,现在只要静养看他恢复情况如何的吗?”祝英台看着徐之敬手握铁叉眉头紧皱,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猜测。
难……难道……
“这蛇叉是粗陋的制物,上面满是铁锈和铜锈,更有蛇血和各种脏污之物,想来也没有被清洗过。我之前是处理了他的伤口,为他尽力止血包扎,已经尽了我所有能尽的能力。”
徐之敬第一次叹了口长气,不是为人命惋惜,而是可惜自己白费了那么多力气。
“我之前还说他运气不错,锐器虽看起来可怕却避开了脏腑,现在想想,他实在是运气太差,被这种污器所伤,除非真的出现奇迹,否则回天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