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1 / 2)

祝英台当场捂面大哭,褚向的脸色惨白,扶着墙半天无法停止自己的战栗。亲眼见到一个人死在面前和只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是根本无法比较的。

梁山伯上前试图合上刘有助眼睛,却怎么也无法让那双暴出来的眼珠子阖上,几下之后也忍不住了,哽咽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他怎么能瞑目呢?

他怎么能瞑目?

他昨日还好好地躺在这榻上喝着鸡汤,和小厮谈论着自己日后的打算,他还准备身子好了后就去上任,再把两个弟弟也送到会稽学馆来。

不过是一夜之间……

哐!哐!哐!

不知哪里吹来了猛烈的山风,将屋子里的窗子一扇扇吹开,窗框打在墙上、窗沿上哐哐作响。狂风携带着山雨欲来特有的水腥气扑面而来,吹得屋内每个刚刚出过大汗的人齐齐打了个冷战。

屋子里一直在伺候徐之敬针石汤剂的下人们抹着眼泪去关窗户,令人烦躁的哐当哐当声终于消失了,可天色却突然一下子黑了下来。

就像之前期冀的那样,“谁干脆将天捅破”的愿望终于实现,巨大的闪电划过天空,将屋子里每个人的脸都撕的光怪陆离。

“马兄,现在该……嗬!”

梁山伯的话音刚起,就被突然在耳边乍起的巨大雷声吓得一抖。

作者有话要说:

奇怪的惊雷声只有一下,可产生的余声却像是一直响彻在天地之间。

刚刚还强迫着镇静的马文才却被这雷声惊得差点跳了起来,连刚刚去了的刘有助都没有顾上,疯癫了一般冲出了门外。

巨大的闪电撕破了整个天空,可闷雷声只有那一下,这本来就已经是让人惊异的事情,可现在更让人惊异的,却是马文才的脸色。

万物俱暗之下,马文才突然凝重起来的神情,几乎能使小儿止啼。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惊诧莫名地看着突然大为失态的马文才。

雷声终于响起。

和刚刚的惊雷不一样,接下来的雷声虽急促却带着某种规律,从最终的心惊肉跳到后来的频繁听闻,他们终于对雷声有了些适应。

雷声中,马文才仰头望天,眼神中有了某种蓄势待发的东西。

“变天了。”

第65章 水淹寿阳

刘有助死了,死在所有人以为他已经活下来的时候。他撑过了最凶险的伤口感染,却还是倒在了破伤风下。

徐之敬将自己关在房中三天都没有出门,有人说是因为他曾立誓不救庶人,刚刚破例就被证明根本救不了人立不立誓都一样;

有人说他跟吴神医打赌,要让他“甘拜下风”,可吴神医曾救活了刘有助一次,徐之敬却没救活,感觉被生生打脸;

还有人说徐之敬见死不救耽搁了治疗,怕刘有助来索命所以闭门不出,说不定屋里已经吓成了什么样……

只有马文才知道,性子高傲的徐之敬不是因为这些原因而闭门不出,他闭门不出,纯粹是因为挫败感而已。

付出那么多心血、花了那么多功夫,培育药蛆,在药蛆化蛹之前把它们从伤口中取出来,夜夜盯着汤药和病人,也许一开始徐之敬确实治的漫不经心,可人和人之间的联系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当他真的成功将刘有助从鬼门关拉回来时,会产生“他命由我不由天”的感觉,继而把刘有助的命当做是自己的东西也不奇怪。

老天爷自然不会让凡人产生这样的狂妄,立刻就狠狠甩了徐之敬一巴掌。徐之敬时隔多年再次重拾医道,却被这样当头一棒,其挫败可想而知。

马文才当然知道徐之敬是什么心理,因为他正在品尝着和他一样的挫败感。

他曾答应刘有助一个承诺,随着刘有助渐渐脱离危险,他以为那个自己一时昏了头、被他“让我死得有价值”所震撼后作出的承诺,已经可以算作作废了,可那道桎梏却还是套上了他,让他无法再抽身事外。

刘有助死的那天,外面开始狂风暴雨。

从西边飘来的雨云是那么汹涌,罩着整个江南地方好多天都没见过天日,明明雨水最多的汛期早已经过去,可这反常的雨水却像是老天开了玩笑,下的没完没了根本不见停歇,连乙科的骑射课都有许多日没有再开了。

“公子,去刘家报丧的人回来了,说刘家人后天就到。本来已经安排了扶灵的人随刘家人一起送刘有助的棺椁回乡,可天一直下雨,送灵的人说这天赶不了路,只能等刘家人来了再决定怎么办。”

疾风沉稳地禀报着马文才吩咐的事情。

“也已经向会稽县衙报了丧事。”

贺馆主不在,学官向来不愿沾这种晦气的事情,马文才便一力承担起刘有助的后事。

刘有助在馆中已经待了许多年,老生大多已经了离开馆中,认识他的人都对此唏嘘不已。

原本很多人都希望刘有助能在馆中过上头七为他祭拜,可学官怕影响馆中的声誉,只让刘有助的尸身在馆里放了三日,还是马文才找人请了扶灵之人,和众多学子一起将刘有助的棺椁送到了山脚下不远的抱济寺里停灵。

祝英台给了主持不少香火钱,抱济寺的僧人不是什么有道行的大和尚,但请他们为刘有助念经却是可以。

“刘有助是为我而死,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看看他们家人的人品如何,如果还过得去,就让他们把家中两个男孩送入会稽学馆读书,日后得我父亲推荐,做一吏官不难。如果人品不怎么样,就给些钱让他们能好好过日子吧。”

马文才情绪有些低落。

“是,公子。”

疾风叹了口气点头,继续说道:“刘有助死了,伏安死罪难逃,会稽县衙那边似乎还在等公子的口风,是斩监侯,还是斩立决。”

斩监侯和斩立决其中大有学问,春夏主生发,按照五行之说这时候并不能执行死刑,否则有违天和,而冬天主杀伐,除非十恶不赦之罪,重犯都是秋后问斩。

现在已经是秋天,如果是斩立决,几乎可以马上执行死刑。

但斩监侯是对尚有疑问或是有矜免情节的案子暂缓执行,不在当年处决,只是关押在监狱里等候第二年秋分后执行死刑,若是遇见大赦天下,死刑就会减上一等,留下命来。

若按马文才的性格,自然是把伏安斩立决了,可经历过刘有助对伏安的同情和最后的挣扎,马文才沉吟了一会儿,竟叹道:“这事情,也还是留给刘家人决定吧,他们才是苦主,如果他们不愿意饶了伏安,也是一命偿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