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华像是被这好消息惊到了,竟愣在那里。
还是他身后的家将陈思看不过去,咳嗽了一声拐了他一下,满脸歉意道:“马公子抱歉,我家主公高兴的失态了,先谢过公子的慷慨!”
不管真的假的,趁着人家没后悔,赶紧应下来啊!
姚华这才像是如梦初醒,看着马文才的脸只知道笑,笑得有些傻乎乎的,让马文才越发不自在。
“那这事就这么说了。”
马文才有些落荒而逃般匆匆回应,“你们在这里慢聊,我还有事要找先生商量,少陪……”
说罢,走到陈庆之身前,伸手准备扯下颈项上的锦囊,将那蜡丸物归原主。
陈庆之大概知道他这般落魄还带在身上的是什么,将他的手掌一按,缓缓摇了摇头。
“你先别给我。”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正在和祝英台、傅歧两人聊天的姚华,给了马文才一个眼色,面色如常地说:
“马文才,你跟我来一下。”
说罢,领着马文才就往厅外走。
厅外是一片修整的雅致的竹林,这医馆前面是药铺,后面却是住家,其中以一片竹林分割内外,显然建下这药铺的也不是什么俗人。
两人走到一处偏僻之处,陈庆之四下看看,见没有人来,面容一肃,问面前一脸茫然的马文才:
“文才,你可知那姚华是什么来历?”
马文才错愕,以为陈庆之知道姚华的什么身份,比如说“获罪出逃”之类,正想说明,眼前却飘过姚华那张率真的脸。
一想到姚华,马文才就有些不自在,他那双无论何时都干干净净的眸子似乎就在哪里看着他一般,让他突然生出了犹豫之心。
罢罢罢,就算他在家乡杀了人放了火,却从未伤害过他们。非但如此,他还屡屡帮了他们,他在这时候揭了别人的老底,谁知道会不会给他惹来什么祸端?
子云先生毕竟是御史台出身,万一姚华在那留着什么案底,就算有救命之恩,先生也不像是会因私废公之人。
所以马文才稍稍踌躇了一会儿,有些遮掩地说:“他来会稽还和我有点关系,我买了他被人偷卖了的马,他没钱赎回,只好在会稽学馆教书几月,想要软磨硬泡让我通融通融……”
他看着陈庆之越发慎重的表情,心里也有些不安:“先生,他是有哪里不对吗?之前看他的荐书,是湘州将军王足引荐来的,有朝中命官做保,应该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陈庆之定定看了马文才一会儿,直看的他心里发虚,才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心善,有意为他掩饰。”
马文才耳朵微微红了红。
“但那个姚华,应该是元魏的贵族,并不是梁国人呐……”
陈庆之这一句,让马文才顿时如遭雷击。
什,什么?!
元魏贵族?
第134章 元魏贵族
一句元魏贵族,着实把马文才骇着了。
魏国和梁国的关系,着实有些复杂。南朝和北朝自十六国起就时而建交同盟,时而征战不休。其实大规模的南征和北伐已经很久没有过了,甚至在元魏孝文帝还在时,魏国还和南朝恢复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外交。
那段时间里,北方和西域来的珍奇异宝跟随北方的使臣和商人络绎不绝地出现在建康城,而南方最精美的刺绣和丝绸,以及北方少见的精致之物,也源源不断的售往洛阳。
南北的士族有很多是同根同源,只不过因为五胡乱华分割南北,借着南北使臣交往的契机,有不少家族恢复了南北的联系,很长一段时间内,最大的威胁不来自于外部,而是内部。
而最近一次和魏国恢复了外交的,是前朝的南齐,却不是如今的梁国。
甚至在前朝的昏侯萧宝卷被杀后,齐朝大量的贵族和皇室子嗣逃亡了元魏,有的娶了鲜卑的贵女为妻,有的在南齐身份贵重的皇室,干脆就直接娶了元魏的公主,在魏国居住下来。
魏国对于这些南齐的贵族也非常礼遇,不但按照元氏皇族的待遇赐予王爵或公侯爵,也能正常的在魏国出仕。
寿阳城的守城之人,便是南齐萧宝卷的亲兄弟萧宝夤。
由于之前姚华说的那一大堆什么“被逼迫”、“不能有辱先祖”、“逃难南方”之类的话,陈庆之一说这人是“元魏贵族”,马文才便先入为主的当成了南齐时流亡到元魏的那群贵族。
毕竟元魏的贵族大多是鲜卑人,而拓跋鲜卑有个显著的特征就是须发偏黄而浓密,有些甚至眼睛是绿色的,号称虬髯拓跋,这些贵族大多长相体型英武,姚华五官精致,体型修长,和“雄壮”是一点都搭不上边。
陈庆之自然不知道马文才在想什么,其实他发现姚华不似南人已经很久了,只是听他自称长辈是南下的魏国将领,起先没把这些不对放在心里。
建康也有许多魏国曾经归顺或被俘虏的将领、贵族,到现在也不适应南朝的生活,也看不起出入坐牛车、涂脂抹粉的士族,即使被人鄙视为“粗鲁将种”或“北方蛮夷”,依然我信我素的过着他们格格不入的生活。
“这姚华,应该是汉化后的鲜卑贵族,大概家族是那种传统的鲜卑人,所以还维持着很多鲜卑贵族的传统,比如蓄养家将,比如马鞍坠铃,最主要的是,你那匹叫做象龙的马,如果真是他家传的,那他就必须得是元魏贵族。”
陈庆之见马文才怔愣着,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你也不必担心,我只是恰巧会相马,所以才看出一二,即便是这姚华身份存疑,来路不明,其他人也不会攀咬到你身上。”
“我不是担心有人栽赃嫁祸我……”马文才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子云先生说的“元魏贵族”,那就真的是“元魏贵族”,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只是先生之前也见过象龙,为何没有疑惑?”
“之前那是你的马,我并不知道来自于何处,只以为那是你的奇遇罢了,问多了倒有觊觎他人之宝的嫌疑。”陈庆之是个君子,所以那时候不会多问,“可你说那马是这人祖上的种马一代代繁衍下来的,马文才,你可知那是什么马?”
“是,是大宛的汗血宝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