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节(2 / 2)

此时马文才伤已好了大半,面对祝英楼如此不动声色的显露出祝家庄的能量,马文才也暗暗心惊。

他一直知道但凡能够立下几百年基业的庄园必有独特之处,可祝家庄并不是宗室大族林立的会稽郡里最强的豪强人家,若说祝家庄因地理位置好、维持时间长而极富就算了,可这一路上出面接待祝英楼的,非但三教九流都有,甚至还有些士族身居清官之位,是平时里不会出来应酬的,祝英楼才多大年纪,能让这些人纡尊降贵亲自安排他们的行程?

祝英楼,或者说祝家庄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一时间,原本想放弃祝家庄这手好棋的马文才,竟也在这样的“隐秘”之中产生动摇了。

南下商船的甲板上,因伤势大好而出来透气的马文才站在船舷边,定定看着远处的船舶出神。

吴兴是三吴之地的异类,在人人鄙视将种的南方士族中,唯有吴兴习战之风盛行,马家祖上是伏波将军马援,可在吴兴士族中却能站住脚,除了姻亲是沈家以外,当地士族并不排斥将种也是其中的原因。

正因为有彪悍的习武和豢养部曲死士之风,吴兴豪强庄主的战斗力都惊人,而且很少对外联姻,西路和东路台军将领多为吴兴人,或者说,一旦启用吴兴将领,大多是吴兴豪族自备兵甲,率领家中部曲为国征战。

但非战之时,吴兴也深受好武之风危害,许多豪族手下养着的私兵,平时里干脆就是纵横太湖之上的水贼劫盗,说起吴兴水贼,那是人人头痛,就连马文才走这条水路的时候,也只敢拿自家父亲的帖子坐官船,或是坐几家豪族开设的商行里的商船。

所以当祝英楼婉拒了自己用父亲名帖搭官船顺风去吴兴的提议,而是坚持乘坐“朋友”那借来的商船时,马文才内心是十分担忧的。

他甚至不顾护卫小厮的劝说,执意经常来甲板上“透气”,也是担心湖面突然出现水盗,而祝英楼疏忽大意的缘故。

可从祝英楼在船上升起一面黑旗后,即便是太湖中最凶猛的水盗,也避开了这边的商船行驶,这一路平安无险,甚至有机灵的商船跟在他们身后“避难”,躲开那些水面上不怀好意的陌生船只。

祝英楼也没有驱赶其他船只,就像是这么默认了一般,堂而皇之地直下吴兴,这让马文才更加忐忑。

若是祝家庄平日里因生意往来孝敬过太湖水盗,得了一面“免灾旗”也没什么,可即便是有免灾旗,顺便护佑其他船只就是断人财路,哪怕你孝敬了再多钱,这也是坏了规矩。

马文才从小在太守府长大,这水面上豪族和水贼之间的勾当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可见祝家和太湖水贼如今的样子,竟都觉得这样很是自然。

祝英楼没有担忧过自己坏了规矩,而那些水贼也一点都没有气恼的意思,双方依旧平安无事,相处无碍。

这其中的涵义,不得不让马文才背后激出一身冷汗。

身在吴兴,当地豪族有多难应付马文才是感触最深的,端看沈氏一族就能逼得马家随时颠覆就知道他们的强硬,可他们暗中支持的水贼却对祝家打出的“黑旗”这么客气……

“我以前听说,祝家庄从十几年前起,就背靠着一位极有权势的大人,只不过外人多不得而知。山阴离上虞极近,可就连上虞大族都不清楚祝家握有多少部曲,他们处事又不张扬,若不是祝英楼当年为外祖家追回遗骨之事震动江东,也许所有人都以为祝家只是个盘踞会稽之地的田园翁而已……”

就在马文才思忖之时,在他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如今一看,哪里是名声不显,只是不对寻常人等显露罢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马文才心中一动,转过身去。

叹气的,正是同样被震动到了的梁山伯。

“你是说,祝家庄其实……”

马文才惊愕。

“山阴、上虞等地早有这样的传闻,只是祝家不爱交际,在外面的消息很少,我也不知真假。”

梁山伯看着马文才,“你知道,我是寒门,对这些在意也没有什么用。但你不同,你心怀大志,又和祝英台交好,若有心……”

马文才知道梁山伯的意思,可他心里却有其他盘算,所以并没有回应梁山伯什么。

梁山伯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马文才未接话,他也就在那里静静的站着。

“这样的人家,祝英台为什么死了心的要离开呢?”

看着眼前暗藏汹涌的水面,马文才心中又一次升起难解的疑惑。

第163章 贵客临门

祝家实力惊人的结果,就是让马文才比预想的更早的到了吴兴。

得知自家少爷要回来的消息, 马家的家仆早早的就已经在船坞等候着,虽然说比料想的回来要快,但也还是耽误了过年, 整个船坞里冷冷清清,除了几艘不用覆命回来晚了的官船,再也看不到什么人影。

这时候马家的家仆在船坞等着,就格外显眼。

马文才家的家世说起来并不算什么极为清贵的人家,论富庶,更是无法跟祝家庄相比,但马家从东晋时起后人就不停出仕,属于《百家谱》上沿革有序、能够传承有度的人家,故而这样的士族出身绝非祝家这种被“视为士族”的庄园主可以相比,也属于联姻中比较吃香的人家。

前世祝家愿意答应马家的亲事, 就是看在马家虽是中等士族,但是代代都能出仕为官,从未有过什么纨绔子弟的缘故。莫小看这一点,多少士族养出一堆蛀虫蠢物,从这上看,马家至少家风是好的。

但马文才家人丁太薄,和东南大族顾、虞这样的人家比,整个家族的荣辱几乎全系与嫡系一身,只要有一点差池,整个马家不是断了传承就是要被除士,更何况在朝廷中能站住脚,有时候全靠亲族互相扶持,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马家这样的情况,在地方上能安稳治理这么多年,就已经属于士族中少有的实干派了。

原本即便是年节时候,吴兴城里见到马家派了这么多人也不会一旦动静都没有,可惜沈家最近和马家似乎出了什么不痛快,今年过年都没上门送节礼不说,更是在各种场合给太守马骅甩脸色,沈家在吴兴是跺跺脚震三震的豪族,许多人的态度也就微妙起来,加上马骅担心儿子的安危,今年过年都是闭门谢客,知道消息的就更是不多。

导致的结果便是,祝英楼在领着妹妹下船的时候,看着船坞上稀稀拉拉十几个马家的家人,淡淡地对妹妹丢了句:“看来马家在吴兴,也不过如此。”

家中唯一的嫡子受伤回来,两个管事领着十几个人来接,在寻常百姓看来已经是好大的排场,看在祝英楼眼里,也就跟破落的次等士族差不多了。

祝英台听着这话就一惊,下意识扭头去看马文才,她知道马文才心高气傲,要听到祝英楼这话,非气死不可。

还好马文才正在和为首的年长管事寒暄,没注意到这边,有些埋怨地拉了下自家哥哥的衣袖:“又不是人人都跟咱们家似的养着上千个人,一出门呼啦啦一片,你也未免太苛求了。”

“还好有辆马车,他家要弄几辆驴车来,我更看不上了。”

祝英楼仿佛听不出妹妹的埋怨,只自顾自的继续笑言。

就站在兄妹两人身后的梁山伯权当什么都没听见,只看着前方的船坞。

这边马文才问清楚了家中的情况,尤其是沈家和父亲果真按照他信中所希望的有了“矛盾”,心中更是松了不少,连身上的伤都好像轻了几分,一切发展的太近乎人意了!

于是脸上带笑的马文才和家中管事吩咐了几句什么,就回过身来招呼船上的同伴们。

当祝英楼听到马文才极力邀请一行同伴去他家住上几天,修整一番,奇异的沉默了一下,既没有答应,也没有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