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味精,在这个调味料乏善可陈的时代,完全可以料想,这种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调味料会引起多少老饕食客的狂热,又有多少酒楼会因此起死回生。
裴家手上最赚钱也最要命的就是私盐生意,因为这个生意,裴家早就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裴公深知如果在自己死之前不能完成“漂白”,就以裴家那些眼高手低的后辈,恐怕要不了多久,裴家庄就会自己分裂,最终走向被敌人蚕食的命运。
也许有游侠儿的帮助能留下几个嫡系血脉,可这根本不是裴公想要的。
于是马文才提供的以味盐、食盐和白糖方子,以及他的以“酒色财气”为宏图的野望,彻底打动了这位游侠之首。
鉴于裴家的名声太大,这几种新盐一出现在市场肯定就会有人想到裴家,所以裴罗睺兜了些圈子,先用裴家的路子在魏国都城洛阳收购了间酒楼,再推出新的雪盐、雪糖和被味盐调味过的食物,再打响了名声后,才准备以“从魏国走私”的名义向南方扩张。
裴罗睺甚至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这东西既然不是本国的,即使打裴家庄的主意也得不到方子,而用“走私”的名义才会造成价格的高抬,也能拉更多的人入伙。
将这些东西“包装”一番重新上市要花不少功夫,所以马文才等了许久才等到师父的消息。
祝英楼带着祝英台返回会稽郡时,曾在水面上以旗帜威慑太湖水面上的水盗,让他们不敢靠近祝家的船;
在回会稽郡的路上,祝英楼一路都投宿在“友人”的家中,但都不是住在本家,而是在当地的别院中,显然属于必须要有交往,却不愿意来往过甚的朋友……
马文才由此推测出祝英台家应该涉及到黑道,于是托了裴罗睺打探祝家庄早些年的底细,想知道偏安一方的豪强祝家是从哪里得到了这些路子。
裴家庄也不负“侠隐之地”的名声,无论哪条道上都要给裴罗睺几分面子,就在傅异来到学馆不久,裴家传来的消息也到了马文才手中。
当知道祝家庄早些年曾投靠过前朝后族褚氏,但政治投资却几乎输了个血本无归后,马文才开始对身边的褚向开始产生怀疑。
怀疑是从褚向手中拥有的半块玉玦开始的。
那半块玉珏绝不是一件单纯的信物,否则郦道元也不会因此一直受到萧宝夤的追杀。
褚向风仪绝代,甚至可以不客气的说,若他自信一些,潇洒一些,以他的长相和风华,会稽学馆根本就没有马文才什么事。
在这个好美色更甚至于德的年代,褚向拥有的特质足以秒杀一切。
但他偏偏懦弱、烂好人、毫无存在感之言,以至于即使他成绩不错,所有人提起他,脑子里的印象都是“哦那个长的还不错的娘娘腔”而已。
在怀疑褚向后,马文才对徐之敬旁敲侧击的了解了褚向的一些事情,一点点抽丝剥茧,得出了个大胆的推测。
——褚向恐怕才是他们身边最大的隐患。
而祝家庄让祝英台来会稽学馆读书的目的,恐怕也不仅仅是对女儿一时叛逆的纵容那么简单。
祝家曾投效过褚家,但也不是褚家随便一个人就能使唤的了他们的。他们投效的是后族,而这位“褚皇后”,现在还活着。
萧衍杀了萧宝卷和他的兄弟、宠妃、子女,却担忧杀了褚皇后会引起士族的恐慌,于是对外宣称敬佩褚皇后的人品风仪,加之褚皇后又无后,并没有要了她的性命,只是将她贬为庶人,让她离开了宫廷。
在萧衍渐渐掌控住政权后,褚澄一支被弄死的弄死,流放的流放,排挤的排挤,原本权倾朝野的后族,可谓是树倒猢狲散。
也许是觉得褚皇后只是一个被萧宝卷冷落的可怜人,萧衍并没有如逼死晋陵长公主那般逼迫过褚皇后,只是不准她离开京城而已。
徐之敬说褚向曾经找徐家要过不少精妙的方子调养长辈的身体,而且还是一位女性,从描述中可以看出这位长辈身体并不好,而且身份很是尴尬,至少不适合大大方方向徐氏求医。
或者说,有很多人倒希望她身体不好,若知道她在调养身体,对她和褚向来说不是好事。
褚向自幼丧父丧母,等于被排斥在褚家之外;
褚皇后身份尴尬,又对褚家子弟没有什么提携作用,想来也是边缘人物;
学馆中没几个人知道教导褚向的是谁,但他的学识教养绝对不差,这不是一个被忽视的没落子弟能拥有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两个同样被排斥的边缘人物走到了一起,无子的褚皇后开始教养褚向,让褚向拥有了不泯然与众人的本领。
能被齐明帝选为儿子的正妻,褚皇后绝不会是平庸的女子;在萧宝卷死后她还能留下性命甚至拥有一定的自由,她也绝不会是个愚蠢的女子。
被这样的女人教导,褚向又怎么会是个平庸之辈?
要知道萧宝卷原来的太子都是被养在褚皇后膝下的。
就连萧宝卷都知道自己和他的宠妃潘氏根本教不出合格的太子。
马文才推测出不少事情,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褚向到底和萧宝夤、临川王之间有没有联系。
有些事情实在太巧了。
陈庆之来了学馆找贺革,虽然隐秘,但想来瞒不住贺革门下的这位弟子。即使瞒住了,徐之敬临走前向褚向告别,也足以让褚向好奇他们究竟北上是做什么。
他们跟陈庆之离开学馆,没多久就遇见了不明人士的跟踪,大黑留下了一片跟踪者的衣物残片,证明残片来自于某个高门的鹰犬。
他们之前一直怀疑是临川王的走狗,可临川王离会稽如此遥远,这眼线也未免太过厉害。
还有他们去山阴县衙取那几卷册簿,却被人盯上,傅歧险些着了道儿,幸亏福大命大,梁山伯才逃过一劫。
他们行事如此隐秘,只有对他们一直关注之人,方能发现他们离了学馆,并派人追踪。
梁山伯和祝英台都说他们晚上被人窥探。
然而会稽学馆为了让学子安心向学建在山上,进出都有门人把守,即便有歹人混入,没吃没喝也没办法在会稽学馆里潜伏太久。
能夜间窥探而不惊动更夫巡役,说明此人对会稽学馆十分熟悉,至少对路径和更夫巡逻的时间很是了解。
马文才从谢举那回来后,曾亲眼目睹有黑衣人被祝家庄门人送出,他曾因身高怀疑那人不是褚向,但细雨说在靴中垫上高垫也能让身高发生改变,让马文才惊觉身高不能算作什么证据。
那黑衣人手段狠辣,可看到他匆忙蒙上的帕子后却产生了迟疑。马文才逃出生天后曾看过丝帕,谢举用的丝帕薄如蝉翼,印有印鉴的那一面透在了外面,黑衣人是看到了乌衣巷的印记才晃了心神。
马文才也猜测过黑衣人是祝英楼,但谢举印的印鉴乃是私印,丝帕上的印记又是反透,若非对此熟悉之人,不可能一眼看出这是乌衣巷主的信物。
祝英楼长期居于会稽,并一定知道这种高士的私印,然而褚向却生长与建康,不见得不知。
尤其从褚向刻意提问引起谢举的注意上来看,他是知道自己母亲和谢举的那番过往的,甚至有可能他已经仔细研究过谢举的性格和行事风格,才用了那种与自己平时表现大相径庭的方式来吸引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