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令长,这是鄞县六户大族联合下的拜帖,本县素来有这样的惯例,若有新县令上任,县中望族富户皆会拜见,算是接风宴。”
他说,“之前县令初来乍到,人地生疏,我想着不是赴宴的时候,便替令长回了。这次又送帖来,想来令长应当不会拒绝?”
梁山伯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地伸手:“是哪六户?”
杨勉一边递出拜帖,一边历数:“是张、黄、朱、江、吴、钱六家。”
梁山伯要来鄞县上任,自然不会不看当地的士譜,闻言一愣。
“士族?士族宴请我这县令?”
杨勉根本不相信他会拒绝,可饶是如此,听到梁山伯的话还是笑了。
“怎么可能?是这六家的管事。”
士庶不同席,就算这六家都是次等士族,任何一个主人也不是梁山伯一个穷县令能见到的。
他说是管事,梁山伯倒安了心,要真是这六家士族的主人要见他,他就该猜度是不是自己和祝英台去窥伺堤坝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所以他不但没有不悦,反倒有些兴奋地收下了拜帖。
“好,我等会儿就写个回帖。”
等杨勉走了,祝英台对着他的背影竖了个中指,冷哼了一声。
“狗仗人势,也不知道什么来头,还能替顶头上司回绝拜帖!”
“他虽是庶人,但有个胞妹嫁给了此地士族吴家的某个子弟为妾。”梁山伯之前已经花钱在皂隶那打探过一些消息。
“这消息应该也是他特意让我知道的,好让我对他能忌惮一些。”
“那他怎么不去会稽学馆打听打听,让他知道你和吴兴太守之子、建康令之子还是生死之交呢!”
祝英台怒了。
“什么玩意儿!”
梁山伯笑笑,知道祝英台只是气话。
她是士族出身,自然看不上杨勉这样的吏胥小人,可他若不是去了会稽学馆,若不是因棋力过人得了青睐,说不定起家还不如杨勉。
像杨勉这样手段城府的人,甚至还有亲妹嫁给了士族,熬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暂代县丞”,只能靠磋磨新任县令获得权力,庶人晋升之难,可见一斑。
“你说,他们请你,是不是为了‘借粮种’的事?”
祝英台猜测着,“毕竟你要在此地当官,而且看起来还很好拿捏,这种事不可能瞒得过你。”
“大概是吧,更多的可能是想敲打敲打我。”
梁山伯点头,打开拜帖,见上面写着六家明日与某别院宴请梁山伯云云,可那别院离衙门离得极远,应当是六家中某家不常用的院子,帖子虽写的客气,但从杨勉的话和宴请的地点看来,这六家也是实在看不上自己的。
他笑笑,转身收拾被杨勉翻乱的卷宗,那杨勉倒是从心底小瞧了梁山伯,梁山伯叫他把东西收拾下,他连面子都不愿做就走了。
梁山伯收着收着,表情突然变了,伸手在背后的书架上摩挲着。
“怎么了?”
祝英台见他神色不对,连忙问。
“我的东西被人翻过。”
梁山伯伸出两根手指拿下一本厚厚的典籍。
“我来时带的书不多,所以每一本书放进去的位置都记得,这些书的位置被弄乱了。”
“可是杨勉翻的?”
梁山伯摇头,半跪下身在书柜前的地上摩挲着。
“打扫书房和卧房要给杂役赏钱,我舍不得给钱,便一直没让人整理,地上全是灰尘。”
他仔细地看着地上的痕迹。
梁山伯在这一点上和后世的宅男差不多,并没有将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的习惯,也没有马文才的洁癖。
“杨勉个子矮小,脚印不大。我穿的是布鞋,鞋底平整。”梁山伯站起身,表情有些不安。
“还有一个穿着皮底短靴的人进过书房。”
“不好!”
祝英台也察觉了不对。
他们走之前曾让马家派来的人留在县衙里,以免他们生疑。
现在他们回来了,马文才派来的人去了哪儿?
***
“惊雷他们出发了吗?”
马文才放下手中的信函,抬头问身边的细雨。
“早上就走了。”
细雨看了眼屋中的漏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