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反复看了几遍,庆幸利息并没有到能让人无力支撑的地步,一旁的祝英台却伸过手来,按住了那张借据,指着利息那一条,面露忧色地摇了摇头。
会稽学馆之中,公认以祝英台的算学最强,他自己没有看出不妥,却绝不怀疑祝英台的能力。
梁山伯当即心中咯噔一声,面上还要装作轻松地表情:“若是这种利息,倒不算苛刻。”
祝英台还以为梁山伯没看懂,急的在案席下掐了梁山伯的大腿一把,疼得梁山伯大腿直哆嗦。
“正是如此,我等并不苛刻,若百姓还不肯偿还,就是讹诈了!”
几府的管事纷纷说道。
“我们也知道官府的难处,只希望把最初借的还了就好。”
“那我回去后,就和同僚……嘶!”
梁山伯表情突然扭曲了一下。
梁山伯余光从祝英台身上扫过,怕又来一下子,只能伸手按住她又伸过来地手,轻轻晃了晃。
好在祝英台弄懂了,反手拍了他一下,缩回了手。梁山伯这才能打起精神继续跟几家的管事周旋。
他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一切都被看到了一直注意着他的杨勉眼中。
难怪那算吏经常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表情看他们,正常拿小钱吃饭的人会瞎操心那么多吗?
原来是把自己当县令夫人了!
梁山伯那小子莫非是脑子有病?会稽学馆里难道找不出齐整人了?
断袖也找个能看的啊!
看着那黄皮麻子脸的算吏居然和梁山伯在席下“打情骂俏”,杨勉恶心地连饭菜都吃不下去了,捂着胸口直哆嗦。
他得小心点,虽说自己年纪大了点,但好歹长得比那算吏要出色。
这把柄太扎手,太扎手!
第231章 各怀鬼胎
这一顿饭吃的是各怀鬼胎, 梁山伯问清楚几家借据的数量、年限,又打听出他们的底线,这才借口城门要关了, 谢拒了几家挽留的好意。
看起来似是宾主皆欢,可从杨勉并不准备和梁山伯两人同车而回上, 看得出杨勉和其他几位管事还有未尽之言,还是防着梁山伯。
这戒备心一时半会是没办法解决的,梁山伯也不强求, 该问清的他是问清了,带着祝英台便先告了辞。
两人有事要商议,让车夫跟杨勉回去, 由马家侍卫赶车,两人刚上车, 祝英台就急忙问他:
“你刚才为什么不要我打断你们的话?那借据有陷阱!”
“我当然知道借据不对, 可那时候不能打草惊蛇。”
梁山伯解释着:“我看他们的意思, 原本并不急着那些百姓还粮,可像是突然间有了变故, 连等都不能等就要收网。”
“若我不多套些话, 哪里能看的出来?”
他话虽这么说,却确实没看出借据有什么问题,遂问起祝英台。
“那借据是每月三分利不假, 可你忘了,连本带利,那些农户从来就没还过!”
祝英台看着梁山伯还没反应过来, 对古代人的数学水平和死脑筋已经绝望了:“你想不明白?利滚利啊!第一个月是三分利,第二个月得算上上个月连本带息的……”
第一个月百分之三,第二个月是百分之一百零三的百分之三……
“如果只是这样算,倒是好的。”
祝英台忧心忡忡。
“那借据根本没写清楚是怎么算利,我最怕的是利复利。”
“何谓利复利?”
梁山伯见祝英台忧心成这个样子,心头越发沉重。
“就是第一个月三分,第二个月是三分加三分,第三个月是三分加三分再加三分,以此复加下去。”
祝英台实在恶心极了古人的“文字陷阱”。
因为古代懂算学的少,尤其平民百姓,即使给他说清楚也不一定算的清楚,就容易轻信别人。
而中国文字博大精深,同样是“每月三分利”,该如何解释,全凭一张嘴和一颗良心,即便是现代人,乍一看每月三分利,大部分也以为是一年百分三十六的利息,却不想既然是这样算,为何不按年利率写?
有心算无心之下,百姓根本有口难辩,因为自己早就暗了手印肯定了这纸契约。就算有想明白的,因此有了矛盾向官府打官司,就全看县令该如何裁判。
要是个有良心的,按她第一种方法算,不过是多出一些冤枉钱;
可要是个没良心的,和大户串通一气的,那就是买命钱了!
以工代酬,要工作到何年何月?!
在祝英台的细细解释下,梁山伯也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他不似马文才,对数字并不敏感,也正因为如此,当他终于明白那些借据代表着什么时,后背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以为我没看出来,哄着我去为他们讨要……”
梁山伯只觉得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