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节(1 / 2)

他满脸惭愧,“那些贵人是不是好心人,我们也没办法说的清楚,我们只知道阿公为了我们的欠条,每天都在提心吊胆……”

“我们没办法让他享福,但至少不能给他招祸,不能让他吃不好、睡不安。”他朴实的话语让身后的众兄弟纷纷点头。

“所以我们才来借官府的粮食,把之前的欠条销了,也算是尽了孝道。真要辛苦,也是我们全家一起承担。”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老汉那样的阅历和倔强,但只凭着一个“孝”字,姜老汉把家里所有的人都带来了。

“我就不明白,明明是这些贵人先建堤断流让我们没了地种,当初闹得那么大,怎么几年下来,人人都将他们看成天上的神仙一般感恩戴德?你们是忘了死在困龙堤上的那些人吗?”

姜老汉垂头顿足。

“是他们让我们没地种的啊!再怎么施恩,也是假恩假惠,我们原本根本不需要这个恩!”

见姜山村的村长无法再驳,其他村长里正也是若有所思,梁山伯温声细语地替老汉办妥了所有手续,亲自送他们出门。

快到正门口前,梁山伯对着老汉深深一鞠。

“是梁某无能,劳老人家辛苦这一趟。”

“使不得,使不得,即使令长不邀我来,我也肯定要带着这些兔崽子来销欠条的!”

姜老汉惊得手足无措,“只不过是早来了几天,哪里当得令长这么大的礼!”

他的儿孙们也都是一辈子在乡野间安分守己的老实人,哪里见过县令给百姓行礼的,下意识反应不是去搀扶梁山伯,而是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一个个都避让开。

好不容易平息了这小小的骚乱,梁山伯也有些赧然。

“对老人家来说只是早来了几天,可对梁某来说,却是帮了大忙。若不是老人家这一番话,恐怕如今梁某还在内堂里和他们扯皮,争论着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何况老人家的一通话,实在是让人振聋发聩!”

“什么聋?我虽然六十有七了,可一点也没聋,也没老眼昏花!”姜老汉有些得意地挺直了腰板。

“我看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梁山伯闻言一怔,而后笑笑。

“是,老人家是耳聪目明。不但耳聪目明,心也明。”

姜老汉见梁山伯平易近人,原本几丝对官府的胆怯也降下去了,说话声音也不抖了。

“我当初看了你和那黄皮的汉子来田里,就知道你们是好人。我在鄞县住了这么多年,姜山村就在鄞县城外,可就没见过会下地去巡查农田的官儿。”

他唏嘘道:“灾情最重的时候,上任县令没来过;丰收的时候,上上任的县令也没来过……”

姜老汉攥着梁山伯的衣袖。

“这世道,好官已经越来越少了,希望县令能多好几年……”

说罢,他抹起了眼泪。

送走了姜老汉,梁山伯抚着自己的袖角,定定发怔。

这世道,百姓的心愿已经如此之低了吗?

只希望能多“好”几年。

几年后的那些好官,是已经同流合污,还是……

梁山伯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多想,转身回了大堂,又和其他村长、亭长、里正周旋,直至得到了他们的保证,会回去好好劝说其他百姓,才相送离开。

“我去送姜老汉的时候,他们可说了什么?”

梁山伯问身边一直留在堂里的年轻佐吏。

“在议论是向贵人们借粮有利,还是向官府借粮有利……”这位来自会稽学馆的同窗脸上带着不屑之色。

“那老汉的话倒是白讲了,都还在想着怎么占人便宜呢。”

“水患不除、无以为继,他们这样也是正常的。”梁山伯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若家家都有余粮,会去借粮的只会是少数。”

“可是那困龙堤哪里是那么好损毁的?我看现在这情况,就算令长你想去扒了那堤,恐怕第一个来护的不是几家士族,而是那些指望着靠借粮度日的游手好闲之人。”

这年轻的佐吏是贫民出身,对现在的局面,比梁山伯还要绝望。

“所以还是要借势啊。”

梁山伯叹气,转了个方向,往衙门后堂的位置而去。

后堂里早有梁山伯吩咐的皂班把守,牛班头是个本性正直的人,早已经投靠了梁山伯,所以他底下的皂班还能使唤的动,算是梁山伯唯一能动用的鄞县原班人马。

见梁山伯来了,几个腰间佩着武器的武头让开了道路,让他和佐吏进去,重新把守在门前。

屋子里,杨厚才见梁山伯来了,连忙对他跪下。

“梁县令……”

“你先起来。”

梁山伯将他一把拉起,匆忙道:“时间宝贵,趁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村长和姜山村的人来县衙的时候,你和我这佐吏换了衣衫,乔扮成他的样子,悄悄从后门出去……”

他指了指身边身材矮小的年轻佐吏,杨厚才也只是个少年,两人身材相仿,长相也有几分相似,只是气度不同。

不过他这佐吏也是生人,来鄞县没有多久,杨厚才戴上头巾,再低下头,远远的看着,不是熟悉的人也分辨不清楚。

两人见梁山伯如此慎重,连话都不敢多说,立刻脱起衣服相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