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自己也没来过这里,但是有些设想,是在很早之前就有了,现在看到食肆,他比任何人感慨都多。
他刚刚将目光从绿色的透明玻璃壁上收回,正在思考着祝英台有没有什么法子将这些药玉里的气泡去掉,让它们看起来更晶莹剔透一点,猛然被孔笙一问,随口说:
“没食券也能进来,就是破费点就是了。”
他们平时都是不管这些琐事的,听马文才这么解释了,也就没多问,等到菜肴一一上来,傅歧等人一尝,顿觉鲜得舌头都要掉下来了。
尤其是几道炖菜,明明看起来清爽不油腻,可食完之后,唇齿留香,就连徐之敬这样饮食颇有节制的,都连喝了几碗汤,又就着汤吃了好几块胡饼。
傅歧虽然粗枝大叶,可傅歧的母亲出身高门,家中饮食极为讲究,褚向更不必说,他是褚皇后养大的,都是真正会吃喝的,像现在这样和孔笙、徐之敬一起暗暗抢着吃的情况,马文才看完之后,心里就定了一半。
至少这“味素”的滋味,在京中是站的住脚了。
其实马文才也是白担心了,在这个没什么调味品的年代,东西都寡淡的很,味道讲究个“本真”,若不是这里的菜味道鲜美好似不是人间物,又怎么会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几人正在对这些菜大赞特赞,门前却突然喧闹起来。
隔着门,他们都能听到那几道熟悉的声音。
“是吴兴和吴郡学馆的人。”
傅歧耳力最好,听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说:“似乎是说我们抢了他们的雅间什么的?”
士庶不同席,这楼上雅间都是为了士人准备的,但是人多雅间少,所以才有了“用券”的规矩。
可马文才之前说不用券也行,这让屋中几个少年也不确定起来。
“难道外面那几个,是兜中没钱的?”
孔笙狐疑地问。
若不是给不起钱,怎么会连个雅间都没有?
耳听着外面声音越来越大,屋子里的几个少年也有些紧张起来。
他们只是听说这里有个食肆来吃个饭,原本就和这些“同窗”有竞争关系不对付,万一让他们闯进来,这日后摩擦只会越来越多。
唯有马文才将目光对那伺候的小厮一扫,皱眉问道:“你们一般处理这样的事是如何的?就让他们在外面这么打扰我们?”
“公子勿忧,诸位且安心用着,小的用性命担保没人能进来。”
那小厮恭敬地回道。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出几声更大的声响,奇怪的是,在那几声厉喝后,外面的喧闹声便停了,而后便是吴兴学馆等人的下楼声。
“还好没进来。”
孔笙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真进来,就尴尬了。”
徐之敬好奇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见几个身形魁梧满身煞气的汉子正“伺候”着那些“天子门生”往另一个方向走,但那边明显不是雅间,倒像是后席之类。
虽说是单独的席面,其实只是在堂厅里用帘子布幔等分隔开的,自然不能和雅间比。
“你这地方的主家来头不小啊。”
徐之敬看了眼面前低眉顺眼伺候的小厮,“就连下面伺候的堂倌,看起来都比我丹阳徐家的刀兵精干。”
这世道,养兵也是要有资格的。
徐家自绵延三百年,才养得起刀兵;傅歧家数代传承,方有这些家将撑起门面,如褚向这样的人家,一旦墙倒众人推,连出门读书都没有几个像样的护卫,楼下有这般身手的汉子都只是堂倌,当世除了几个顶尖的门阀,谁能拿出这样的手笔?
也难怪那些士生们乖乖认怂,下楼去吃后席了。
有了这意外的插曲,他们也没什么心思再继续在这里吃下去了,由马文才的侍卫会了账,被小厮好生伺候着送了出去。
离开的时候,几人说说笑笑,还在讨论这食肆的规模和气魄。
傅歧好奇这些调料能不能买回家去做菜,徐之敬则从气味和口感中推测其中放了些哪些香料,唯有褚向,心中对这酒肆幕后之人感兴趣。
突然在京中冒出这些酒楼,又传说和北方、西域都有关系,若不是在上面和地头蛇背后都走过明面,光一个有通敌之嫌就够喝一壶的。
更别说现在正处在南梁想要和北方结盟的时候,突然涌现出这么多不属于南朝的方物,更加引人遐想,好奇北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听说北方很快就要派来使者,会不会是北面那边打的前哨?
难道是舅舅那边……
褚向一边猜测着,一边又自己推翻了。
“不,以舅舅的傲气,是不会用这种法子重回建康的。”
他心道。
“大约是北方某个权贵和朝中达成了共识,用这种法子建立联系吧?”
这边褚向在胡想乱想,马文才却越发思念起祝英台来。
没错,这些食肆便是裴公和马文才合开的。
想要在京中立足虽难,却也不是没有办法,裴公交际过人,又出身豪族,在京中原本就有门路。
他是做走私起家的,朝中权贵多有喜欢北方之物的,举凡马匹、琉璃、西域的金银器、美酒,种种种种,裴公总有办法弄来。